和泉國,岸和田城,經過多年發展,已經成為近畿沿海地區僅次於界町、石山,不遜尼崎、兵庫的經濟重鎮。與其他市鎮的區彆在於,岸和田城下町並非日常民生的貿易為主,而是更接近於政治、軍事方麵的產業,以及達官貴人的奢侈物消費。
尤其是在平手汎秀取得石川合戰勝利,徹底掌握了京都之後,放心大膽地把家眷都接到了此處,其餘重臣也紛紛效仿,這更加促進了街道的繁華。
如今岸和田城除了內外三層曲輪之外,又在北和西兩個方向增加了出丸,擴大了覆蓋麵積,與港口連成一片,能容納更多人居住也更方便船隻來往,並且還對城下町進行了整備,構建堀溝和牆垣來隔絕內外,設置役所來應對盜賊、火災與疫病,秩序和規模都在進一步提升。
時值臘月,天寒地凍,本丸的禦館之中,采取了在牆壁夾層中放置火爐取暖的方式,既保證了效果又能有效避免煙塵,讓平手家的一眾幼童得以健康成長,唯一的缺點就是花費太大。
按照奉行的計算,主君一家過冬所用的柴火,足足相當於一千七百戶普通民戶的消費,可謂奢靡。
所幸的是,當地的文化人並不會有太多“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感慨,儘管這句唐詩他們都背得滾瓜爛熟。
於是咱們愛民如子慈悲為懷的平手刑部大人尚可心安理得地躺在溫暖的和室,一邊品嘗剛煮好的年糕,一邊家書。
“……原本在諸位賢良家臣的輔佐下,京都諸般事務井井有條,孩兒不過是垂拱而已。至多需要出席一些場合,卻不必為任何庶務而擔憂……追查徇私舞弊之舉,本是理所當然之事。不料竟然涉及諸位重臣的親屬,實在令我義光不知如何是好。除了懇請父親大人出麵決斷之外,再無他想……”
平手汎秀將兒子的親筆信細細看了一遍,甚至將關鍵字句念出聲來,而後輕輕“噫”了一聲,將信紙擱在身前小案幾上,神情複雜地側首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附近幾個乾活的侍女,完全不受影響,繼續專注於本職工作,似乎一點聲音都沒有聽到。
但正在為平手汎秀倒茶的正室夫人阿犬卻不免心生憂慮,皺了皺眉,伸手繼續加水,佯作不經意道:“大人您會如何回複呢?雖然說武家男兒遲早要學會獨當一麵,但言千代丸——現在是義光了,他畢竟還是過於年幼,缺乏曆練了吧?”
本來夫妻之間說話不需要這麼客氣的。
但織田信長的死,終究還是在感情層麵上造成了很大影響。而且最近新納側室和庶子出生的頻率也很讓人不安,畢竟至今為止的嫡出子女,隻有一根獨苗呢。
麵對稍顯恭謹而生分的話,平手汎秀並沒有太驚訝,也沒有過於感到悲傷。隔閡客觀存在,強行抹去是不可能的,隻能讓時間衝淡。
何況,在傳統意義上的“武家政權”裡麵,正室夫人絕不僅僅是一個家庭成員,而是組織結構中十分微妙的一員,有時需要視之為一個特殊的部下,甚至是盟友。
比如有些不方麵當麵講的話,就可以通過婦人的圈子來傳遞。
平手汎秀思索了一會兒,回答到:“其實這孩子一向外柔內剛,外圓內方,十分聰明,又很有主見,他要是真不知道怎麼處理,反而不會求助於我。寫了信過來,說明已經有了意圖,隻是想征得同意罷了。”
阿犬聽到誇獎兒子的話十分高興,嘴邊掛了淺笑,但到後麵又開始感到憂慮,“這樣的話,請恕妾身愚鈍不解。究竟那孩子有什麼想法,難道不能在信裡明說嗎?”
“其實也很明白了,隻是不太好意思。”平手汎秀臉上出現一種詭譎的笑容,緩緩道:“或者說,他在意圖試探我?”
聞言,阿犬雙手一顫,茶壺落在地上,潑濕了一大片。
她立即惶恐跪下請罪:“妾身實在抱歉……”
其實,作為生出了嫡長子的正室夫人,真的不需要如此敏感,即便你的兄長成為了夫家的生死之敵,也不是不能處理的。
——平手汎秀一時衝動想要這麼說,但停在嘴邊,隻輕輕擺手,示意:“無妨無妨,讓侍女好好收拾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