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奇異(2 / 2)

彆看虞紹承長得乖,在鎮北軍的這段時日也沒闖什麼禍,實際上他是個比張彆知還莽撞的人,尋常人都知道他這種身份是不能過淮水的,被人追殺事小,踩了南雍的麵子事大啊。可是當著虞紹燮等人的麵,他會乖乖聽話,表示阿兄說得都對、他不會再回去了,等虞紹燮他們不在眼前了,虞紹承就又換了一副麵孔。

他同樣乖乖的聽令,叫了一隊精兵起床,然後拎出自己的愛馬來,一臉大王去哪我就去哪的自然樣。

既不勸屈雲滅,也不勸自己,反正金陵人生氣同他沒什麼乾係,至於蕭先生生氣……這不是有大王嗎,隻要大王在,蕭先生的怒火就一定是衝著大王去的,還是同他沒什麼乾係。

嘿嘿,計劃通~

…………

屈雲滅今晚的突然行動,的的確確就是心血來潮,他一路都低調著,隻是想過去看看那邊是不是真的沒出事,他都沒想過要去找蕭融,趁夜去、趁夜回,這才是他的目的。

但一踏上淮水之南的土地,站在淮陰城城外,屈雲滅腦中的神經就繃了起來。

他的直覺正在發揮作用,風中的肅殺之氣已經影響到了他。

屈雲滅坐在馬背上,他緊緊的望著眼前的淮陰城,靜謐的氣氛中,馬匹不安的打了一個響鼻,突然,屈雲滅做了決定:“繞過淮陰,直入金陵,都跟上!”

說完,他大喝一聲,用力的戳刺馬腹,馬兒吃痛,立刻就飛奔起來,而他後麵的一小隊人馬呆了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們還是迅速的跟了上去。

另一邊,羊藏義派出的私兵已經出現在了蕭融等人的視野範圍內,但他們剛剛來到樊梁湖附近,這是淮陰城外一個大湖,離淮水還有一百多裡遠。

帶路的人是護衛統領,他常年與胡人打交道,馬背上的功夫也了得,借著樹林和湖水的遮掩,他帶著眾人不斷的往前奔逃,迷惑後麵人的視線,然而那群私兵也不是吃乾飯的,他們是羊家養來保護自己的兵馬,跟滿是酒囊飯袋的延衛軍可不一樣。

馬匹已經開始累了,後麵的追兵還緊咬不放,而他們這群人要麼帶著貨物,要麼帶著一個人,貨物可以扔下去減輕重量,人卻不能就這樣被扔在地上,那和送彆人去死有什麼區彆。

蕭融咬著牙想,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隻要到了淮陰城外,驚動了駐守的申家軍,他就能幫助大家從這樣的絕境裡逃脫出來。

然而在來到淮陰城外之前,他就已經聽到了前方傳來的馬蹄聲。

蕭融忍不住的睜大雙眼,如果這時候來的是申家軍,對方絕不是來拯救他們的,而是接到了消息,要一同剿滅他們的。

但這怎麼可能呢

,申養銳是孫仁欒的人,他不可能聽從羊藏義的命令啊。

難不成羊藏義已經向孫仁欒坦白了,這是孫仁欒派來的兵馬。

蕭融的腦子已經快成漿糊了,遠不如他正常狀態下的判斷理智,想想也知道,就這麼點的時間,申養銳哪來得及派兵出來,而且要是孫仁欒得知了這件事,他趕緊救蕭融都來不及,怎麼可能跟羊藏義一樣,非要殺了他不可。

對羊藏義來說隻有蕭融死了他才能得救,因為這樣孫仁欒就被迫站到了他那邊,可對孫仁欒來說,蕭融活著才能讓他少點麻煩,這樣事情沒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而實在萬不得已了,他還能將羊藏義交出去,用來平息鎮北王的怒火,反正羊藏義是他的政敵不是他的朋友,他惹出來的亂子自然讓他來收拾。

蕭融呆呆的望著前方,腦子再好到了這種時候也沒用了,此時此刻,他們最需要的就是戰鬥力。

終於,在兩方人馬不停的向前跑了一段時間後,對麵的人終於露出來了一點影子,一個人俯身馳騁,手裡緊緊的拉著韁繩,在看到這邊的人群之後,他再次加速,風馳電掣的樣子就像是一道朝他們奔來的閃電。

蕭融身後的護衛統領喃喃了一聲:“大王?”

緊跟著,其他人也認出了屈雲滅,他們驚喜又劫後餘生的喊道:“大王!是大王來了!”

宋鑠望著這群一路都緊繃著不敢說話的將士,明明對麵就來了一個人而已,他們卻好像看到了天神下凡。

護衛統領也很激動,他立刻舉起一隻手臂,吼得額角青筋都爆起了:“大王親至!將士們,隨我一起去同大王彙合!”

瞬間,後麵就響起一大片的響應聲,他們連是都不說了,像叢林中的狼群一樣發出嗷嗷的怪叫,但身處其中的人感覺不到這叫聲的怪異,他們隻覺得熱血沸騰,一瞬間心中就充滿了勇氣。

這回跟上回不一樣,上回屈雲滅來追蕭融的時候,他帶了幾千個重甲騎兵,那些人壓根就追不上他,所以好久之後才露出影子來,而這回屈雲滅帶的是精兵,而且是輕騎,所以屈雲滅露麵片刻之後,後麵的人也就跟上來了,一小隊是五十人,一隊是一百五十人,就算加上蕭融這邊的護衛和雇傭兵,也不過就是兩百人出頭。

他們後麵可是兩千人,無論怎麼看,還是繼續逃命更為靠譜。

然而屈雲滅是曾經獨自深入過敵營的人,如果區區兩千人就能讓他慌不擇路的逃跑,他身後也就不會有這麼多人追隨他了。

因此,哪怕看見蕭融了,甚至他的馬已經跑到了蕭融的馬身側,他也隻是偏過頭,定定的看了他一瞬,在這短暫仿佛定格一樣的視線交彙之後,他便越過了蕭融,直直的朝著身後的追兵殺去,在他離開以後,帶起的強風撲到蕭融臉上,讓他下意識的閉了一下眼睛。

風過去,蕭融重新睜眼,他立刻回頭看向屈雲滅,卻隻能看到他孤身衝向敵人的背影。

……

虞紹承帶著的那一隊人馬自然也是拚命的趕過去上陣殺敵,而圍

在他身邊的護衛們眼巴巴的瞧著這一幕,卻不敢出聲說他們也想去。

還是蕭融開口道:“你們也過去襄助大王,帶上那些異族,其餘人則跟我走,就算不能上戰場,也不能成了將士們的累贅。”

護衛們一走,剩下的人就全是老弱病殘了,宋鑠那幾個仆人老的老、小的小,他們這群人裡麵看起來最能打的,居然是長得高的阿樹。

……

然而彆人都走了,張彆知卻還站在這裡,蕭融看向他,張彆知則繃著臉回答:“我認為應該有人留下保護你們。”

他怕蕭融覺得他是貪生怕死,可他真的隻是擔心有人襲擊他們,雖說這個可能性不大,僅僅兩百人而已,就把那些從沒見過血的私兵圍住了,他們連個突破口都衝不出來,最深入的屈雲滅跟死神一樣,他連雪飲仇矛都沒帶,隻用一把普通的長刀,就收割走了許多人的性命。

漸漸的他身邊都沒人了,誰還敢湊上去送死啊。

蕭融並沒有嘲諷張彆知,見他這麼自覺,他還挺欣慰的:“好,那你留下保護他們,我走了。”

說著,他把張彆知從他的馬上轟下來,然後騎著他的馬掉頭,也衝向了後麵的臨時戰場。

張彆知:“…………”

你走了我保護誰去啊!這群人有哪個是能勞動他保護的!

蕭融還是放心不下,之前他突然身體不適,大約就是在屈雲滅動身來到這邊的那一刻,這說明屈雲滅在這裡會出事,可是會出什麼事?戰場上能出什麼事?

無非就是受傷了,刀劍無眼,蕭融都不敢想屈雲滅要是受傷了該怎麼辦。

眼前就是真刀真槍的古戰場,如果不是蕭融正在擔心屈雲滅,這場戰爭怕是會給他留下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知道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又是另一回事。

人們怕屠夫,是因為屠夫見慣了生死,已經對生死沒有什麼敬畏之心了,但人們更怕的,是自己也變成一個屠夫。

蕭融試圖從混亂的人群裡找到屈雲滅,但沒了那柄極其顯眼的雪飲仇矛,屈雲滅的身影還真是不怎麼好找。

雖說屈雲滅不好找,可是外麵孤零零的蕭融就很顯眼了,突然,血戰當中的敵人喊了一聲:“那就是蕭融!”

蕭融在外麵沒聽見,但是屈雲滅一下子就聽見了,而且他分明看到,後麵有個弓箭手舉起了他的弓,箭尖直指蕭融。

屈雲滅又驚又怒,立刻衝向那邊:“住手!!!”

他要取這個弓箭手的性命,然而他和弓箭手之間還隔著一群人呢,他滿腦子想的都是阻止這個弓箭手,一時不慎就露出了破綻,其中一個私兵趁他往裡衝的時候,揮刀砍向他的身體,屈雲滅本能的躲了一下,但正因為他躲了這一下,他耽誤了一點時間,即使他已經砍到那個弓箭手了,可他手中的那支箭還是射了出去。

而外圍的蕭融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他捂著自己的胸口,張口往地上吐了一些液體出來。

夜色深重,自然看不清那究竟是什麼液

體,但從他脆弱的背影中,也不難猜測出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盯著蕭融的人不止屈雲滅一個,發現那邊的蕭融中箭了,而且還吐血了,這群私兵頓時就以為自己的任務完成了,都完成了還血戰什麼,趕緊跑啊!

這可是鎮北王,丞相隻說過讓他們殺蕭融,沒說讓他們殺鎮北王,更何況他們也殺不了,為了小命,快點逃吧!

然而他們想得挺好,在他們正式撤退之前,他們震驚的發現,鎮北王已經狂化了。

他幾乎是見一個殺一個,而且誰要跑他殺誰,普通的兵器受不住他這恐怖的力道,他的刀甚至在砍向一個人之後,直接嵌在了那人的頭骨裡。

而下一秒,鎮北王就奪過那個死人的兵器,繼續砍殺想要逃跑的人。

他殺紅了眼,一副修羅惡鬼般的模樣,連身後蕭融那聲嘶力竭的呼喊,都是隔了好久才聽到的。

蕭融:“……屈雲滅!!!我讓你回來!!!”

屈雲滅一愣,他轉頭看向身後,這麼好的破綻卻沒人敢動手,所有人都是屁滾尿流的逃跑,一邊跑一邊哭,媽的,這哪是鎮北王,這分明是閻羅王啊,不乾了,不管羊家給多少錢,他們都不乾了。

他們要回家種地去!

……

蕭融喊的嗓子都啞了,他踉踉蹌蹌的跑過來,此時這邊已經沒有敵人了,屈雲滅愣愣的看著他,半天才發現,他身上沒有傷口,也沒有箭頭。

嘴角確實有一點殷紅,但像是被人擦過的。

屈雲滅做夢一般的看著蕭融,而蕭融氣得哆嗦的看著屈雲滅。

他指著屈雲滅的腰腹:“你、你你……”

屈雲滅不解,這才順著他指的方向低下頭,然後他看到,自己腰側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兩寸長的口子,而且正在涓涓的往外流血。

皮肉外翻,雖未見骨,也沒傷到內臟,但這樣一直任它流血,哪怕屈雲滅壯的跟頭大野牛似的,也要死於失血過多。

蕭融這回是真的跳腳了:“我讓你回來你為什麼不聽!!受了傷你還要繼續殺敵,你就這麼想犧牲嗎!你知不知道再往裡麵一點,你命就沒了!我說過不讓你過來、不讓你過來,你怎麼就非要跟我對著乾,金瘡藥呢?!怎麼還沒送來!”

屈雲滅:“…………”

後麵的護衛戰戰兢兢的把金瘡藥送過來,蕭融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直接當著眾人的麵把腰帶解了,然後先是往上麵灑了一點金瘡藥,感覺這麼大的傷口不太能起作用了,他便冷著臉用力將屈雲滅的傷口圍起來。

出血量大的時候,適當加壓可以延緩流血速度,當然,這也是杯水車薪,最關鍵的還是趕緊回到安全的地方,找個專業的大夫。

在他這麼做的時候,屈雲滅還是盯著他,因為他不理解為什麼蕭融看起來好好的,卻又那麼巧的在那個時候吐血了,至於蕭融會不會有內傷……額,看他這氣得上躥下跳的樣子,不太像。

此時遍地都是敵人的屍骨,活

著的敵人已經徹底沒影了,而自己人根本就不敢湊上前來,他們怕自己也倒黴的被蕭融罵上一頓,處理好傷口,蕭融立刻命令所有人出發,一刻都不耽誤,直直的奔向淮水。

屈雲滅和蕭融同乘一騎,不過不是屈雲滅要求的,而是蕭融要求的,騎馬的人也不是屈雲滅,而是坐在前麵的蕭融,至於為什麼屈雲滅坐在後麵……自然是因為如果他坐前麵,蕭融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

屈雲滅這輩子大大小小的傷什麼都受過,雖然這回的傷口看著嚇人了一點,可他也沒多放在心上,坐在蕭融身後,看著他連頭皮都緊繃的模樣,屈雲滅隻感覺頗為奇異。

而蕭融分明是盯著前麵的路,他卻好像知道屈雲滅正在看著自己。

他都快把自己的牙咬碎了:“屈雲滅,你要是敢死在這——”

“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這是屈雲滅第二次聽到蕭融叫自己的名字,感覺麼……也頗為奇異。

他覺得蕭融說的不過是一句氣話,所以並未回應他什麼,隻是過了一會兒,他還是忍不住的跟蕭融確認:“那箭沒有傷到你,對嗎?”

蕭融神色一變,他想起來那根落在他腳邊的箭,他都沒被這箭嚇著,因為他已經被屈雲滅嚇著了。

他怔了怔,仿佛知道屈雲滅為什麼突然跟個瘋子一樣的不管不顧、隻知道殺戮了。

握著韁繩的雙手緊了緊,蕭融微微張口,應當是想說些什麼,可最終他還是把自己的嘴閉上了,之後又用力的抿起,抿到唇色泛白,他望著漆黑的前路,在這條他已經走過三遍的路上,他第一次發現,原來淮水離這裡這麼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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