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香餑餑(1 / 2)

空氣中彌漫著尷尬的味道。

屈雲滅低下頭,無聲的把信紙翻了過來,他繼續認真的看向信紙,就是那雙眼珠子很久都沒再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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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融笑得花枝亂顫,一會兒起身一會兒俯身的,完全不在乎屈雲滅那張臉黑成了什麼德行。

屈雲滅惱羞成怒的把信紙啪一下拍到桌子上,他問蕭融:“還沒笑夠?!”

蕭融長長的呼了一口氣,用拇指揩掉眼角的眼淚,然後才慢慢端正坐姿:“啟稟大王,已經笑夠了。”

屈雲滅:“…………”

想打人。

但也就是想想了。

兩人的情緒都漸漸平靜了下來,他們一向這樣,吵架的時候仿佛下一瞬就要動手了,但和好的時候又仿佛上一秒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屈雲滅本來不習慣與人這樣相處,可習不習慣的……反正已經這樣了。

……

而蕭融在呼吸平穩之後,他伸出手把屈雲滅之前看的信紙拿了起來,都已經拿到自己那邊了,他還要象征性的問一句:“我能看看嗎?”

屈雲滅想說你是不是問的有點晚了,可是在口舌之爭上他從來都沒贏過,每回鬱悶的人都是自己,乾脆,他免了這個過程,隻默默的盯著蕭融不說話。

蕭融懂了,於是手指一翻,就開始一目十行的讀信。

……

這是原百福發來的信函,前半段說的都是軍中紀律如何,鮮卑動向如何,鮮卑軍隊也在大批量的聚集當中,經常有使節出城,估計是搬救兵去了。

這些蕭融都不在意,史上鮮卑就是個秋後的螞蚱,哪怕屈雲滅不管不顧隻會莽都把它打下來了,更何況是準備豐富的現在,所以他隻是瞥一眼,然後就繼續往下看了。

後半段便不是軍務了,而是類似閒聊的話家常,原百福撿了幾個頗為有趣的事情告訴屈雲滅,讓他知道雁門郡一點事都沒有,大家都好著呢,全軍都在等待大王的到來,至於屈雲滅不怎麼信任的王新用,他整日都忙著操練軍隊、點數煤礦,作為曾經的南雍人,他確實是比北方人更怕冷。

而在最後,原百福勸屈雲滅聽從高先生的建議,多多向各位先生問策求策,再改改他那個說話太直的毛病,不要再得罪士人了,聽說蕭先生在陳留辦成了許多事,他勸屈雲滅一定要在蕭融麵前控製好自己的脾氣,雖說蕭融已經是不可多得的可以讓屈雲滅與他和平共處的士人,但關係的破裂往往不在一瞬間,而在日積月累,也許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冒犯了蕭融,等到蕭融離開的時候,他就是追悔莫及也晚了。

最最後,他說今年的將軍釀已經可以喝了,他留了兩壇,等屈雲滅過來的時候,兩人再痛痛快快的喝一杯。

蕭融:“……”

看完一遍,他又忍不住看了第二遍,因為這不是純粹的軍中報告,而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家書,蕭融一直都知道在F4裡,原百福是屈雲滅最信任的人,可是他幾乎沒怎麼親眼見過他倆相處,如今看了這封信

,他才想起來自己為什麼沒有看到過。

因為屈雲滅和原百福待在一處的時候,多數都隻有他們兩個人,無論私事還是公事,屈雲滅都傾向於隻找他一個。

……

這種信一個人就把一個人往死裡用的感覺……

對於原百福,蕭融不多做評價,畢竟他也稱不上了解他,但他有點納悶,按理說屈雲滅也是很信任自己的,他都能為了自己揮兵南下了,這可是高丞相才能有的待遇。但為什麼屈雲滅從來都不讓他多辦事,有時候見他太忙,還很不高興的讓他不要這麼霸道,把所有公務都攬在自己手裡。

蕭融:“……”

屈雲滅難道以為這是他想的嗎?但凡屈雲滅手下有幾個得用的人,他也不至於恨不得將自己當成十個人來用。

算了,想想就糟心,把信重新推回到屈雲滅麵前,蕭融說道:原將軍很關心大王。?”

屈雲滅瞥他一眼:“的確,你應該多學學他。”

蕭融:“……”

不要生氣,不要生氣,想象他是一頭野牛,但隻有一顆倉鼠的腦子。

屈雲滅看著蕭融從神情凝滯、再到神情慈祥,他不知道蕭融想了什麼,但他覺得自己最好也彆知道。

蕭融舒服了,又能以平常心和屈雲滅對話了:“大王同原將軍、簡將軍都是一起長大的,對嗎?”

屈雲滅嗯了一聲,然後又補充一句:“還有公孫元,我先識得了簡嶠,後又識得了原百福和公孫元。”

蕭融輕笑:“算起來也是將近二十年的交情了,不知道多少人都羨慕大王呢。”

屈雲滅不懂這有什麼可羨慕的,他們都是鎮北軍的子女,自然會在同一處長大,他們都無處可去,無人可依,自然就隻能結伴而行,跌跌撞撞的成長到今日這個模樣。

蕭融能看出來屈雲滅的疑惑,但他沒有解釋,有幾個發小不是什麼稀罕事,但每個發小都有領兵打仗的能力,這就很罕見了,雖說他們都是軍人的子女,但好竹出歹筍的事也不少啊。

不過……

全員都這麼厲害,是好事,也不是好事,越厲害的人越不好控製,越親近的人越容易滋生陰暗的想法,就像刑案犯一樣,百分之九十都是熟人作案,隻有認識你、了解你的人,才知道怎麼毀了你。

蕭融安靜了一會兒,然後突然抬起頭:“大王,不如將出征的時間提前一旬,我想多準備一些輜重,讓後勤部隊都帶上,到了雁門關之後,大王便在誓師會上將這些東西當場發放下去,也沒有什麼值錢的,就是一人發一枚護心鏡,再發一根白色的布條,護心鏡是用來保護將士的身體,而那白布條,大家可以綁在身上、也可以綁在頭頂,這是一場複仇的戰爭,也是一場祭奠的戰爭,等到結束之後,白布條上染了敵人的血,再沒有什麼戰利品比它更貴重了。”

蕭融在心裡盤算著護心鏡的成本,用不著做太大,畢竟這玩意精神上的價值比實際的價值大,庫房裡積攢了許多老舊的錢幣,多數都發黴了,

有些還是前前前前朝的貨幣,銅子不值錢,而且鎮北軍一花錢,那數量都是幾千銀起步,很少會有用銅板付錢的時候,再加上這些銅板良莠不齊的,早晚蕭融都要發行新的貨幣,他本來是準備留著以後重新鑄造的。

如今看來可以用在護心鏡上麵,至於白布條就更簡單了,一人一小條而已,用不了三天他就能采購齊全。

蕭融想的入神,沒注意到屈雲滅說了一句話,等他反應過來去問的時候,屈雲滅卻搖搖頭,表示他沒說什麼。

其實說了,他說的是,你願同我一起出征嗎。

從頭到尾他都沒打算帶著蕭融去盛樂城,哪怕如今他也不打算這麼做,可是剛剛一股莫名其妙的衝動就讓他問了這句話。

蕭融精打細算、蕭融扣扣搜搜,而蕭融為數不多的大方時刻,都用在了他身上。

雖說他是要將那些東西送給將士,但作為一個將軍,屈雲滅難道會看不出來他的用意在哪裡麼,他在幫自己凝聚軍心、幫自己鼓舞士氣、幫自己的每個一意孤行找好理由,讓外麵的人不能用言語中傷他。

屈雲滅想說他不在意,流言蜚語於他而言不過是耳旁風的存在,可是轉念一想又不對,他不在意沒關係,蕭融在意,蕭融是不願意聽到外人說他的壞話的。

蕭融還在那囉囉嗦嗦的盤算著誓師會要怎麼搞,酒肯定是不能發的,但屈雲滅這演講水平也太差了,僅靠言語根本無法調動將士們的積極性,他本想在這叮囑屈雲滅一番,告訴他到時候應該怎麼說話,但說著說著,他自己就放棄了,他咂咂嘴,意興闌珊的說道,罷了,在大王你出征之前,我會把演講稿寫出來的,到時候大王熟讀並背誦就好了。

屈雲滅點點頭,表示記住了。

蕭融頓時驚訝的看向他。

這就答應了?居然不先挑刺挑刺他的態度和語氣?

下一瞬,更加讓蕭融毛骨悚然的事情發生了。

屈雲滅居然靜靜的看著他,對他說道:“我總是讓你勞心又勞力。”

蕭融睜大雙眼,而在他愕然的目光中,屈雲滅垂下眼,用隻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可我不想改。”

然而就像他時不時在心裡冒出的念頭一般,人怎麼想和怎麼做一直都是兩碼事,他不想改,但他又沒法看著蕭融這麼辛苦,所以他總是在改。

但再多的毛病,也有全部改好的那一天吧,如果蕭融不再同他苦口婆心的說話、不再動不動就跑來查看他在做什麼、不再擔心他的言行舉止,那他們兩個之間……還有什麼可做的?

屈雲滅一愣。

他原以為自己和蕭融已經很親近了,然而這麼一回想,他才意識到一個事情。

蕭融從沒有因為閒來無事去找他的時候,他每次過來都是有事要做,不是要規勸他什麼,就是要讓他做什麼,或是向他問詢什麼,如果他和蕭融坐在一處什麼話都不說,那通常都是他去找蕭融的時候,隻有這個情況下,蕭融才會稍微安靜一會兒。

但這個安

靜似乎不是屈雲滅想象中的和諧相處,而是蕭融除了公事之外,同他根本無話可說。

一下子,屈雲滅又想起來蕭融之前說過的,他不想欠自己的人情。

屈雲滅心裡有點亂,因為他捋不清這些事的關係,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所有線索都指向一件事,而他分析不出來那是什麼事。

蕭融疑惑的叫他:“大王,大王?”

屈雲滅抬起眼睛。

蕭融的心臟微微跳了一下,屈雲滅這個神情讓他覺得有些奇怪,但他終歸沒有太重視,而是問他之前就想問的問題:四軍的主將應當都會隨大王一同出征,不知大王覺得今日那個地法曾如何,他雖敗在了大王手裡,但也是不可多得的一員猛將了,大王想不想把他納入麾下??_[(”

那半個時辰的世界觀重塑可不是白白的浪費時間,一旦接受了屈雲滅是本時代戰力天花板的身份,蕭融幾乎立刻就不再害怕地法曾了。

論武力,他比不過屈雲滅,論智力,他比不過自己。

就算不知道地法曾生平,蕭融也隱隱約約聽過他的名聲,這人就是特彆會帶兵、特彆會用人而已,他是將軍型的國君,他要是謀略上也非常厲害,那蕭融肯定會有這種印象,所以蕭融可以大言不慚的說,地法曾比不過自己的謀略。

再說了,就算是他夜郎自大了,其實地法曾不僅能當將軍,還能當軍師,那蕭融也不用怕他。

要是真把蕭融逼急了,他就不會再像如今這樣徐徐圖之了,既然他能知道那麼多改善民生的辦法,自然他也會知道許多改善武器的辦法,還有特彆缺德的,幾乎就是生化武器雛形的某些辦法,在兵刃上塗抹糞便和動物的汙血,這樣敵軍就是沒死在戰場上,也會死在回去的感染中。

如今事情還沒嚴峻到那個地步,而且大王是真的很猛,蕭融就沒想過用這些。

地法曾就是再厲害,也不可能跨越一千五百年的知識儲備量,武力上他和屈雲滅不屬於同一個層次,同理,知識量上他也沒法跟蕭融比拚。

所以蕭融的心態已經很平衡了,他想先看看屈雲滅是什麼意見,然後再回去安排地法曾的去處。

地法曾是個人物,他不會抹消這個人的存在,但這已經是個不同的世界了,他曾吃過的紅利,如今轉移到了屈雲滅的頭上,至於公平不公平的……這個問題沒有意義,難道正史上屈雲滅的慘死就很公平嗎。

而屈雲滅聽了蕭融的話,他沉默一會兒,不知道是思考還是在反應,總之他沒什麼情緒的說道:“他身手可以,就讓他繼續做你的護衛吧,有他保護你,我在盛樂也能放心一些。”

屈雲滅心不在焉的,自己說的話他自己可能都沒印象,而蕭融又是愣了愣,因為屈雲滅平時不是這麼說話的,他平時的說法應當是——你身體那麼孱弱,當然需要旁人的保護,這樣我走了以後,才不會擔心哪一天你就死在陳留了。

蕭融:“……”

好恐怖,仿佛剛才有另一個屈雲滅在他腦子裡說話一樣。

從屈雲滅這裡出來,蕭融回去抓緊時間吃了個飯,然後又馬不停蹄的去找地法曾。

天熱也是有好處的,這不,地法曾的頭發已經乾了。

……

見到蕭融走進來,又在發呆的地法曾立刻站起身。

蕭融笑了笑,對他道:“坐,你今日表現很好,整個鎮北軍中怕是都沒有一個人能像你這樣,在大王手下堅持那麼久,看來我的眼光沒有出錯,你就是一個當之無愧的柔然勇士。”

這是蕭融第二次稱他勇士了,蕭融大約不知道,柔然人也不是誰都能稱一句勇士,那是柔然的最高讚譽,是他這種出逃的奴隸完全配不上的。

說來也有點意思,柔然人雖然崇尚強者,但有個前提,那就是強者不能是一個奴隸。

在外麵,鮮卑人往死裡看不起柔然人,怎麼難聽怎麼罵他們,怎麼缺德怎麼使喚他們,而柔然作為被欺壓的一方,每天都暗恨著,盼著鮮卑早點完蛋,同時,他們也用同樣的待遇對待自己國家的奴隸們,仿佛一旦變成奴隸,那這個人就不再是人了,不管他有多厲害,誰都能踩他一腳、踹他一下。

地法曾不是犯錯才變成的奴隸,他天生就是個奴隸,他們一家子好幾代都沒能翻身成平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父親是誰,他的母親懷孕了,便隻能生下他,而他也不記得自己母親什麼模樣了,因為那個女人在他五歲的時候就死了。

死了也好,女奴比男奴更可憐,白天女奴要乾活,晚上則要被男奴發泄,而他們的主人不會管這個,畢竟男奴欲求不滿容易生事,等女奴生下了孩子,就又是新的奴隸。

地法曾大約是基因變異了,因為他記得那個巨大的草場當中,沒有一個人是他如今這個體型的,但多虧了他能長成這麼一個體型,他十二歲就成功逃出了那個牢籠,然後一路往南流浪,因為他聽彆人說起過,南方的雍朝遍地都是香料與黃金。

體型大挺好的,但人要是笨的話,也得吃很多很多虧,地法曾都數不清他這輩子到底遇上過多少個人了,有對他好的、也有對他差的,說實話,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他已經不在乎彆人對他是什麼態度了。

不管是好還是差,這些人都沒法在他生命裡停留太久,他們都不重要,不值得地法曾投入過多的眼神。

就像蕭融。

地法曾之前一直都很低調,唯一露出明顯的情緒時,就是屈雲滅邀請他打一場的時候,而真打完了,他又變回了那個半死不活的模樣,即使自己輸了,他都沒有流露出半點鮮活勁兒來。

而屈雲滅能引起地法曾的興趣,是因為他很強,蕭融就不行了,哪怕他長得像個天仙,看在地法曾眼裡也就等於一塊石頭。

蕭融誇他了,他就接著,而且儘量讓自己的神情不那麼冒犯,這是他流浪多年總結出來的生存原則,遇見什麼人、就說什麼樣的話,這樣他的生活就能容易許多。

蕭融看他這個模樣,忍不住的皺了皺眉。

這和他想象中

的草原大帝不太一樣,但他也不覺得地法曾是宋鑠那種人,成熟得晚,所以暫時還顯露不出鋒芒來。

開玩笑麼……宋鑠那是隔了二十六年,而地法曾才隔了不到七年,隻有六年啊,如果還按正史發展,明年他就該回柔然去了。

蕭融懂了,這都是他的表象而已,這人是個大鍋爐,從外麵看冷淡得很、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實際上他裡麵已經燒到了一千多度,就等著一個開蓋的時機了。

這才叫悶聲乾大事的,要麼就什麼都不乾,要麼就來個大的。

蕭融沉吟片刻,然後找了個地方坐下,他讓地法曾也坐,但地法曾在中原混了太多年,他知道以自己的地位是不該坐的。

蕭融也不管他了,隻微微仰頭看他:“你在金陵待了多少年。”

地法曾:“十年,但有雇主的時候,我便會離開金陵,所以真正的算起來,還不到一年。”

蕭融:“為何不回柔然?”

地法曾:“身上有奴隸的烙印,去不掉的話,回去之後便會被抓起來。”

蕭融:“你聽說過我嗎?”

地法曾終於掀起眼皮看了看他,但是很快又重新垂下去了:“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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