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挑撥(1 / 2)

張彆知氣勢洶洶的往這邊趕時,蕭融根本沒在自己的房間裡待著,他和虞紹燮正坐在議事廳裡說話。

時隔多日,南雍終於做出了反應,但這反應是真夠敷衍的,就派人送來一封信,未曾提及屈雲滅的傷勢,也沒提到蕭融所受的驚嚇,說了一堆的客套話,最後用暗示的方式告訴他們,希望他們派人前來協商,將此次的誤會解釋清楚。

……意思就是,他們不打算承認這件事,但他們打算用收買的方式,把這件事徹底埋藏起來。

這也無可厚非,堂堂丞相使用這麼肮臟的手段,雖說此事本質上屢見不鮮,然而一旦傳出去,那就是聞所未聞了,南雍人又全都這麼要臉,怎麼可能願意承認這個奇恥大辱。

送信人剛到的時候,蕭融等人正在校場裡激動的觀戰呢,於是這封信就送到了高洵之手裡。

而虞紹燮和高洵之是住在一起的,高洵之看信的時候,他也在旁邊待著,得知了南雍的意向,他當時就表示,他想走這一趟。

目前虞紹承還不知道這件事,而高洵之跟虞紹燮商量了一下,依高洵之的意思,其實他不太同意讓虞紹燮過去,畢竟他弟弟和南雍的關係很尷尬,而虞紹燮作為他的兄長,曾經的長安人士,無論老師還是同窗全都在南雍的人,他的身份沒比他弟弟好到哪去。

然而虞紹燮說了一番話,讓高洵之立刻就改了主意。

“如今大王手下能代表他去和南雍談判的人,無非就是議事廳中的這幾位,宋先生是不行的,他性子不夠穩重、言語之間還容易得罪他人,更何況他也是淮陰城一戰的目擊人,南雍人見到他恐怕不會高興;佛子更是不必提,他身份太過重要,絕不可以離開陳留;而高先生您要掌管陳留與軍中所有的大事小情,這裡也萬萬離不開您,如此一來,不是我去就是蕭弟去,若是蕭弟聽說此事,或許還會十分主動的要求前去,可高先生您還敢讓蕭弟二次踏入南雍的地界嗎?”

高洵之:“……”

不敢了。

默了默,高洵之對虞紹燮說:“此次咱們占理,到了淮陰城也不再是客,而是來理論的苦主,便不再需要顧忌他們的態度了,在你前去之前,我給你點上三千兵馬,哪怕不動手,煞煞他們的威風也好。”

虞紹燮笑著點點頭,這種無聲的撐腰自然是多多益善。

但在他回去收拾行李之前,高洵之又對他說了一句:“這一次能不能成行,還有一個前提。”

虞紹燮轉頭,看到高洵之開口:“你得讓阿融也同意,不然等他自己發現了,你就要被他記仇到地老天荒了。”

虞紹燮:“…………”

以上,便是虞紹燮單獨把蕭融叫出來的原因。

……

蕭融擰著眉聽虞紹燮說他想去的理由,什麼他了解南雍、他了解官場、他是此次事件的局外人、商談起來更加方便……其實蕭融不放心把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虞紹燮,因為都相處這麼久了,虞紹燮做的都是那些蕭融

不願意交給幕僚團、也不想自己來的瑣碎事務,而在開小會的時候,虞紹燮雖然經常參與,可他除了義憤填膺的時候聲音最大,似乎也沒什麼特殊的貢獻了。

虞紹燮這人,天生的喜歡為一切不公平事發聲,但他又是個更為幫親不幫理的人,所以誰跟他更親近,他就替哪邊人說話。

熱血充足,戒心不足,讓他去談判,他真的不會被南雍的人精忽悠得團團轉,最後甚至被說動,決定讓鎮北軍賠償給南雍一些東西嗎?

虞紹燮看著蕭融始終都不吭聲的模樣,他問道:“蕭弟可是認為我無法承擔此等重任?”

蕭融:“……”

他成屈雲滅了?他的臉色也變得這麼好懂了?

虞紹燮:“平心而論,我在鎮北軍中的確沒做成什麼實事。上次蕭弟指出來,我才發現當初我與大王常常不和,這並非隻是大王之錯,也有我之錯,換成蕭弟便能讓大王痛定思痛,而我除了引起大王的怒火便毫無用處。”

蕭融瞅瞅平靜訴說的虞紹燮。

你是真的勇,到現在你都依然要把屈雲滅做錯了這幾個字直白的說出來,你不是土著士人嗎?你就不能學學那幫士人的謙虛和婉轉?

……

虞紹燮不知道蕭融心裡對他的吐槽,他還在徐徐說著:“說來也是好笑,當大王與我同時犯錯的時候,我們二人都各執己見且絕不認為自己有錯,在旁人看來可能也是這個樣子。但當大王在蕭弟你的影響下愈來愈好後,犯錯的人便隻剩下我一個,連我自己回想起來,都覺得有些滑稽,是以我日思夜想,覺得自己不該再這樣下去了。大王是我所效忠之人,丞相是我所尊敬之人,蕭弟是我所欽佩之人,我想與你們為伍,便該做一些實事、大事,請蕭弟放心,眾位的訴求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此次前去,我定會讓南雍人將該吐的,全都吐出來。”

說到這,他還對蕭融開了個玩笑:“巴東、竟陵兩郡除外,大王非常人也,他的訴求也非尋常訴求,這我實在是不敢立下保證。”

虞紹燮自覺自己這番話說得還挺好的,然而蕭融繼續瞅瞅他,對他說道:“你沒提你弟弟。”

虞紹燮一愣。

蕭融伸出手指來數:“大王、丞相、我,你弟弟如今也是鎮北軍啊,你怎麼沒提他?”

虞紹燮:“……”

忘了。

虞紹燮的臉色尷尬起來,虞紹承有多崇拜他這個兄長他是知道的,不過麼……有時候他也覺得虞紹承有點黏人,平日跟他相處的時間太多了,所以不相處之後,他就把虞紹承從自己的腦子裡有多遠扔多遠。

不再逗他了,蕭融輕笑一聲:“行了,既然虞兄都這麼說了,我自然也要成人之美,隻是若你沒有做到的話,我可是要稟告大王,讓他狠狠的罵你一頓。”

虞紹燮微笑:“不必,做不到的話,我自領軍棍。”

軍棍一打就是二十起步,軍漢都疼得哭爹喊娘,要是打得重,一雙腿也就這麼廢了,哪怕虞紹燮的身體比蕭融強

多了,也不可能受得住這種懲罰。

看來他是真的對這件事很有信心,挺好。

就是虞紹承那個癲公大概無法接受這件事,他就是想跟著都不行,因為誰都不可能同意讓他前去淮陰。

想想前不久那個癲公還嘲諷自己沒常識,蕭融微微一笑,決定不提醒他了,讓他自己晚上發瘋去吧。

拿起一旁的茶盞,蕭融頓了頓,又將虞紹燮之前說的話題提了起來:“那日回去之後,我自己也是思來想去,我與虞兄成長的過程頗為不同,虞兄的所有老師都是士人,而我的卻不是,我實在不該那樣的質問你,因為你我本就是不同的身份,而這樣也很好,大王身邊需要有我這樣的人,也需要有虞兄這樣的人,每個人看向不同的地方,這樣才能麵麵俱到、不出差錯。”

虞紹燮聽著蕭融的話,他垂下眸,輕輕的笑了一下。

蕭融不說這些的話,他也不會介意那件事的,可是蕭融說了,不得不承認,他感到很開心。

須臾,虞紹燮抬起頭,他對蕭融保證:“我日後也會讓自己多看多聽,更為關注士族之外的人群。”

蕭融搖頭:“不必,虞兄保持原狀就好,仗總有打完的那一天,將軍卸甲歸田,這天下終會變成士人的天下,鎮北軍需要一個與士族之間的聯絡人,也是緩衝帶,虞兄便可以做這樣的人,帶領士族、引導士族、影響士族。”

虞紹承愣住:“我?”

不論門第還是文學造詣,他哪個都算不上一等啊。

蕭融笑了一下:“自然就是你,丞相他天生就做不了這個,士人永遠都無法接受他曾是流放罪人的身份,士人或許會尊重他,卻不會把他當成自己的一員,宋鑠……唉,興許等宋鑠年紀再大些就可以了,但誰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八麵玲瓏,如今的他要是走出去,說不定哪一日就死在一個暴脾氣手裡了。”

說到這,蕭融抿了一口茶,順便在心裡補了一句,很多時候我就是那個想動手的暴脾氣。

……

“至於我,那我就更不行了,在虞兄麵前我也不怕你笑話,我的文學素養,這麼說吧,可能跟大王是一個水平的。”

虞紹燮擰眉:“蕭弟何必這麼貶低自己。”

蕭融張嘴本要繼續說話,聽到這麼一句,他頓時卡住了。

說真的,你真不能學學什麼叫婉轉嗎!

“……這是事實,我所學的東西不是詞藻和文意,同士人坐在一起吟詩作對,不出一刻鐘他們就能看出我腹中墨水空空,況且我也不想經年累月的同他們在這方麵打交道,於他們來說是閒情雅致,於我而言卻是魔音入耳。”

微微一頓,蕭融歎了口氣:“我有這種想法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虞兄可知在文集之上,我打算出三道題?”

虞紹燮點點頭。

蕭融:“題是我出的,但我希望虞兄能替我擔下這個名聲,以後對外便說,這題是你出的。”

虞紹燮靜靜看著他,過了兩秒,他發現蕭融不

是開玩笑,而是認真的以後,虞紹燮霍然起身:“絕對不可!”

他怒道:“蕭融,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蕭融愣了一下,因為這是虞紹燮頭一回直接叫他名字,士人是從來都不稱呼對方全名的,除非他們已經生氣到了極點。

虞紹燮:“不善詞藻如何,不通文意又如何,你既能出題難倒萬千士人,這已經證明你比他們都強!我不明白你為何總是要將這些好處舍出去,免費行醫分明是你的主意,你卻將它送給了大王,那藏書閣也是你要建的,你卻將它交給了高先生,如今連文集領頭人的身份,你也要交給我。我不知你是如何想的,或許你天生不願引人注目,或許你覺得這些都不是好處,但那是你的想法,我絕不會偷了本應屬於你的東西!”

蕭融呆了呆,他也想站起來,打算為自己解釋兩句,然而他屁股剛抬起來,虞紹燮就已經按著他的肩膀,把他又重新按了下去:“聽著!”

蕭融:“……”

你好凶!

虞紹燮還在暴怒輸出中:“彆說什麼那是你心甘情願的,你可曾為我想過?分明與我毫無乾係,我卻要聽著旁人稱讚我本沒有做過的事,這樣良心難安的日子,你想想你願意過嗎,若易地而處,這麼離譜的事,你願意答應嗎?”

蕭融抿唇,那肯定是不願意的,要不是係統來這麼一出,他才不會參與彆人的破事。

過了一會兒,蕭融張口說道:“可我沒有辦法,我就是這樣一個懂得多、卻也懂得少的人,若不找一個人替代我,早晚我的短板會暴露於人前,我以為……我以為你會幫我的。”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都小下去了,因為他沒有想過那麼多,他以贈予者的身份思考,卻沒有考慮過被贈予者有多大的壓力。

本來他沒打算讓虞紹燮來,他是打算讓高洵之出麵的,畢竟他是丞相,地位最高,而且藏書閣什麼的也都是他管著,但那天見到了虞紹燮不為人知的一麵,蕭融也分析不出來自己是怎麼想的,他可能覺得虞紹燮很適合與人相處,也可能覺得虞紹燮不會拒絕他的要求,所以就這麼自顧自的決定好了,以至於今日提起來的時候,爆了個大雷。

一般而言這種需要彆人高調參與的事情,他都不會那麼我行我素,他也會跟彆人商量著來,他就在虞紹燮這破例了一回,結果摔了這麼大的一個跟頭。

蕭融低下頭,他不再看虞紹燮,因為他覺得有些難堪,尤其是在他向虞紹燮坦誠了自己其實根本沒什麼文學素養之後。

連屈雲滅都不知道這件事,他下意識的以為虞紹燮不會介意,所以就跟他說了。

但他現在後悔了,他不該說的。

而在他對麵,虞紹燮聽著他越來越小的聲音,看著他越來越低的頭,他不禁愣了一下。

蕭融何嘗有在旁人麵前這麼弱勢的時候,往日的他就算不是趾高氣揚,也永遠都不卑不亢。

虞紹燮心尖都顫了一下,因為他突然懂了為什麼蕭融會把這件事交給自己,他不是

真的覺得彆人都不行,如果他真覺得彆人都不行,也有其他辦法來解決這件事,他找自己、就是單純的想找自己而已,他也知道這是個好事,能給自己帶來許多好處,就像他不管遇到什麼都想扒拉回屈雲滅身邊一樣,他現在也想給自己扒拉東西了。

虞紹燮有種想呻.吟的衝動,大家說得對,他真該改改自己這個直言不諱的脾氣了!

……

蕭融正在後悔當中,他暗暗的告誡自己,以後不能再什麼都跟其他人說了,看看他的下場,多丟人呐!

突然,他兩側的肩膀都被人按住,蕭融下意識的看向自己肩膀,緊跟著,他就聽到虞紹燮命令一般的語氣:“融兒,抬頭看我。”

蕭融確實抬頭了,但他臉上的表情很震驚。

你叫我什麼?!

丞相都不會這麼叫我!

但虞紹燮顯然覺得他跟丞相不一樣,他可以這麼叫。

“融兒,我知你是好意,但你也要知道,我也是好意。你想要為我揚名,我很開心、也很感動,可名聲於我絕比不上你於我重要,若你不想要承擔在文學一事上的家喻戶曉,我會幫你的。無論什麼事,隻要你來找我,我就一定會幫你,哪怕要我以命相搏我也在所不惜,可不是用這種拿走你的東西的方式,你懂嗎?融兒,你懂我的心意嗎?”

蕭融:“…………”

他呆滯的看著虞紹燮,有種想要尖叫著衝出議事廳的衝動。

我就是再懂……在你這肉麻的說法下也不懂了!鬆開啊,臭流氓!

直言不諱其實不單單是個缺點,在這種誤會生成的時候,它就是一個大大的優點了,在虞紹燮的眼皮子底下,他不會允許任何一個誤會成功過夜。

……

蕭融麻了,他想走都不敢走,因為他怕自己一起來,虞紹燮又要跟他產生某些肢體接觸,而剛剛立下保證,虞紹燮也不打算拖延,他當場就開始替蕭融想辦法。

彆說,他還真想出來一個。

“不如這樣,文集一事,我們虛構一位大才者如何?”

蕭融正忍著回去洗澡的衝動,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自己有點臟。

……

他疑惑的看向虞紹燮:“什麼意思?”

虞紹燮笑:“你不想讓人知道這題是你出的,那就讓它變成不是任何人出的,我們不往外公開此人,隻讓那些士人來猜測到底是誰這麼厲害,而往後要是再有相同的事情發生,咱們也可以如法炮製。更妙的是,如此一來此人的身份就十分靈活了,他可以是我們中的一員,也可以是不願入世的賢良,甚至是他人勢力當中的成員,真真假假,誰又能分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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