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雲滅酒量不錯,但真正的大佬,是高洵之。
……
在鎮北軍裡混了那麼多年的他,能以士人身份橫掃全場,他的酒量也是功不可沒。
又喝了一口,高洵之把酒盞放下,然後樂嗬嗬的看向屈雲滅:“聽說大王給蕭融派了幾個衛兵?”
屈雲滅垂眸自飲,慢悠悠的喝完了才道:“嗯。”
高洵之:“……”
他忍了,又問:“大王為何待蕭融這樣好?”
屈雲滅這才紆尊降貴的抬眸,疑惑的看著他:“嗯?”
高洵之:“……”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生死之交唯一親子的份上……
默了默,他說道:“蕭融本該是大王最厭惡的那一類人,剛聽簡將軍提起他的性格時,我便知曉大王定然會把他趕走。可我萬萬沒想到,大王不僅沒趕他,還取諫於他,帶三千重甲騎兵,長夜奔襲,便是為了救他,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屈雲滅:“……”
他為自己辯解:“我是為了追殺李修衡。”
高洵之幽幽道:“那也用不上三千重甲騎兵。”
騎兵分好幾類,重甲騎兵是最貴也最強的那一類,一個重甲騎兵的裝備,拿出去足夠養活一個二十人的小隊,他們鎮北軍總共也隻有七千重甲騎兵而已。
屈雲滅把小一半的精英都調出去了,說是去追擊李修衡,誰信啊,前兩年李修衡冒頭,屈雲滅是自己一個人跑去追的,出去三天三夜,沒找到人,氣得他跑去匈奴人建造的鄔堡,單槍匹馬殺光了裡麵的所有人,最後帶著一些還算不錯的兵刃回雁門關了。
……
屈雲滅沒說話,因為他也在思考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完全就是下意識的行為,他調兵遣將靠的是天賦,不是那些兵書,所以他每回做決定,都特彆快,而且不容置疑。
這回他的天賦告訴他,得帶上重甲騎兵
,因為蕭融不像他,皮糙肉厚、受過的傷也多,他命硬,不管怎麼折騰都能挺過來,可蕭融就不行了,他身體太差,還生著病……
哦,原來這就是理由。
屈雲滅微微抿唇,決定不把這個理由說出去,總覺得有點丟人,和他一貫的威武霸氣形象不符。
高洵之見他不回答,倒也不強求,而是繼續說道:“蕭融此人,本應處處都不合大王的心意——”
屈雲滅突然打斷他:“誰說的?”
高洵之一愣,眨眨眼,他說道:“大王你不喜嬌氣的人。”
屈雲滅不動聲色的開口:“蕭融又不嬌氣,他隻是身體不好。”
高洵之:“……可是大王你也不喜身體不好的人。”
屈雲滅:“謬論,本王從未這麼說過,本王不喜的是明明身強體健,卻還要學那些士族,故作嬌弱的人。”
高洵之徹底愣了。
好好好,你不承認是吧。
他的脾氣也上來了,繼續數:“蕭融性格強硬,他屢次與大王相爭。”
屈雲滅垂眸:“但他本意是好的,況且他對我道過歉了。”
高洵之:“……”
道歉你就揭過了???你這麼大度我怎麼不知道,之前死在你刀下的冤魂,都是我的錯覺嗎???
“那酷愛錢財呢,蕭融獻策,意圖日後買賣煤炭,大王你不是最不喜商人的逐利本性嗎?”
屈雲滅沉默片刻,說道:“可他是在為本王逐利啊。”
高洵之:“…………”
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高洵之目瞪口呆,聲調也不由自主的拔高:“身懷奇異之能,大王也絲毫都不介意?!”
屈雲滅張口想說他不會術法,但想起來蕭融叮囑自己的,頓了頓,他點點頭:“有真本事就不介意。”
高洵之:“…………”
他服氣了。
還剩最後一條貌美,但高洵之覺得自己還是彆問了,這頭犟驢,他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厭惡過蕭融這類人的。
高洵之覺得自己也想吐血了。
默默咽下這口氣,高洵之到底還是保持住了理智,扶了扶額,他說道:“好罷,就算大王並不介意蕭融的性格,可他是個士人,能留存於大王身邊,還與大王相處良好的士人,隻他一人,大王可有想過這是什麼原因?”
屈雲滅的直覺起作用了,他意識到這個問題裡麵有個坑,抬起頭,他盯著高洵之,看似鎮定,其實心裡已經隱隱的緊張了起來。
思來想去,他給了一個保守的回答:“因為他聰慧。”
高洵之一哂:“聰慧之人有的是,但與大王脾性相投的人不多,這雁門關,離中原腹地著實太遠,像蕭融這樣如此堅定追隨大王的人,又太少了,是以到了今天,大王身邊也隻有一個蕭融而已。”
屈雲滅聽懂了,但他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不堅定的人,本王也不需要。”
高洵之問他:“若蕭融
有一天也走了呢?”()
屈雲滅望著他的眼神一凝,片刻之後,他又神色如常的低下了頭:走便走了,沒什麼可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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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洵之搖搖頭:“大王,道理不是這樣的。以前你是少將軍,是滅虜將軍,是鎮北大將軍,你需要做的隻是殺敵。可如今你是鎮北王了,你驅逐了胡人,令淮水之北重見天日,無數的人將你視作希望,蕭融如此,我亦如此,蕭融為了追隨你,願意拖著病體長途奔襲三千裡,他想見到的,是知人善任、雄心勃勃的鎮北王。”
“若有一日,他發現大王並非是他期待的那樣,大王走的路,不是他想走的路,那以蕭融的性格,他還會這樣堅定的追隨你嗎?”
屈雲滅想起雁門關上,涼月之下,蕭融對他說的那些話。
但他最終回答給高洵之的,是蕭融一開始就教給他的那四個字:“人心難測。”
高洵之歎了一聲:“是啊,像蕭融這樣的人,以後還有很多很多,或許都不如他這樣得大王的心,但他們的抱負、想法都是差不多的,大王如今烈火烹油,這鎮北王的位子,既坐了,就絕不能再下來,我們需要更多的蕭融,也需要照看到他們的意願。”
鎮北軍裡的老人,已經越來越少了,如今再走在軍中,高洵之幾乎看不到幾個熟麵孔,這鎮北軍早就不是他年輕時的模樣了,可屈雲滅,好像還在固執的希望把鎮北軍維持在他爹、他大哥還在時候的樸實樣子。
說著說著,高洵之都把自己給說傷心了。其實他也很不解,為什麼屈雲滅總想守著雁門關,論起祖籍,他們全都不是雁門關的人,論起回憶,兩次惡戰,早就覆蓋了所有的歡顏笑語。
這時候,屈雲滅抬起頭,像小時候那樣,小聲的問了他一個問題:“若不在雁門關,我與眾將士還能去哪裡呢?”
高洵之怔了一下,然後低下頭喝了口酒,等酒盞落到桌子上,他才再次抬頭,嘴角掛著平時的溫笑:“讓先生們商議便是,不論去哪,隻要人還在就行了。”
屈雲滅把玩著酒盞,半晌之後,還是搖搖頭:“以後再議吧。”
*
李修衡被帶回來以後,遭到了慘無人道的毆打,他當年棄關逃走,讓其他人獨自拚命,凡是經曆了這件事的人,基本上都對他恨之入骨。
簡嶠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爹娘都死在了那場戰爭中,他恨不得親手殺了李修衡。
但他不會這麼做,殺他的事,得讓大王親自來,論起血海深仇,還是他和大王更深一些。
蕭融在睡飽吃飽以後,也去看過一次,他是想問出來清風教到底在跟誰合作,但很可惜,李修衡太廢物了,他就見過教主一回,對於教內的情況也是兩眼一抹黑,據他自己說,清風教許諾給他,事成之後送他兩萬的兵馬和糧草。
兩萬……這都等於一個小軍閥了,清風教再富也不至於割肉飼虎吧,蕭融一聽就知道是騙他的,但李修衡信了。
蕭融:“……”
真不愧是當初為了一點好處,就被朝廷騙得團團轉的主將。
既然李修衡這得不到什麼有效信息,蕭融就走了,而他一走,那些等待著的將士,就過來繼續對李修衡拳打腳踢。
出去以後,蕭融在外麵碰上了屈雲滅。
蕭融問:“大王來找李修衡?”
屈雲滅看一眼牢房的門,裡麵的慘叫聲正在傳出來,他沒有搭理,而是問蕭融:“聽說你有個弟弟?”
蕭融:“……”
這話題跳的也太快了。
默了默,他點頭:“有個幼弟,還有一個年邁的祖母。”
屈雲滅:“為什麼不把他們接過來?”
蕭融更納悶了,在牢房前麵關心他的家庭,這是什麼新型的職場關懷嗎。
斟酌一番,他回答道:“幼弟年紀小,祖母年紀大,雁門郡山高路遠,這一路上危險重重,我不放心——”
後麵的話還沒說完,屈雲滅突然扭頭就走。
蕭融:“……”
他安靜的看著屈雲滅離開的身影。
而心中的他,已經氣到變形。
這叫重視他?關心他?屈狗賊,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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