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留不可,絕對不可,陳留曾是金陵的陪都,孫仁欒一直想將此地搶回去,大王怎麼能遷去那裡呢!”
“陳留乃是平原,若胡人再次南下,經山海關、過幽州,能徑直將大軍推到陳留來!蕭先生提議陳留,未免太短視了!”
“就是就是,怎麼可以遷都陳留呢,陳留從未做過王城,唯一的陳留王後來還是那樣的結局,太不吉利了。”
蕭融本來也就是那麼一說,沒想加入他們的辯論,但聽著這些反對的聲音,蕭融脾氣也上來了。
他眯了眯眼,這就是要開戰的意思。
“真是龍生九子安天下,豬生一堆拱牆根。”
眾人:“……”
咋還人身攻擊上了呢!
蕭融才不管那個,“陳留不如濟南?這二者分明是一樣的地勢!甚至陳留更平坦,更適合百姓耕作居住,如今大王有的是兵,缺的是民,陳留上依大河,下靠潁水,水係發達且連接著淮水,淮水之南的百姓無論是走水路、還是走陸路,
都能方便的過來。靠著潁水(),大王也可開始操練水軍◎(),如今鎮北軍中什麼兵都有,就是沒有水兵,水兵的重要性,還需要我向你們解釋麼?”
眾人互相看看,沒吭聲。
如果屈雲滅要稱帝,早晚都會和南雍一戰,而南雍之所以能苟活到今天,七七八八的原因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淮水真不好過,胡人又不擅長打水戰,所以總是到了淮水就铩羽而歸。
胡人都替他們淌過水了,他們還不趕緊吸取教訓,這南北分裂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他們不說話,蕭融還是要說的:“至於並無險要,諸位,若真有一天敵兵已經兵臨城下了,打到自己的老巢來了,有沒有險要,還真的那麼重要嗎?古往今來,被逼到固守國都程度的君主,有幾l個能堅持十年以上的?真要到了那個地步,倒不如早早的決出勝負,免得百姓跟著一起煎熬。”
幕僚團裡有個人不能接受這種說法,他瞪著蕭融:“你、你怎麼能長他人銳氣,滅自己威風?”
蕭融:“那你怎麼能時時刻刻都想著做縮頭烏龜?”
“…………”
對方被他問的啞口無言,蕭融運了運氣,也緩和了自己的態度:“我並非是說地勢不重要,隻是諸位,咱們如今都是鎮北軍的一員,要相信大王與眾將士的本領,咱們所注重的地勢,不應當在都城的範圍之內,而是都城之外、輻射出去的範圍,豫州、冀州、東豫州、徐州各有險要,如今都在大王治下,陳留便是中央的位置,莫非你們覺得大王守不住這些地方?”
眾人瞬間看向上麵的屈雲滅,而屈雲滅也很應景的笑了一下,就是笑得殺氣四溢的。
眾人:“……”
不敢說話。
蕭融見他們老實了,這才感覺到了幾l分滿意,既然都說到這了,他便把自己的想法完完整整的說了出來:“我中意陳留還有彆的原因,之前也有先生說,孫仁欒想要將陳留搶回去做他們金陵的陪都,而我也有類似的想法,自從太寧二年的大雪以來,淮水之北的耕種結果都不儘如人意,倒是淮水之南,糧食的收成沒有受到多少影響,將來,我們或許需要將南邊的糧草運到北邊來,而且每一年都要運。”
他說的比較隱晦,多數人都聽懂了,變得若有所思起來。
其實氣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而已,不管濕度還是土壤、或是糧食的品種,最終結果都導致南方的種植產量更高,而且就是在這個時候,南北分治,南方開始飛速的發展,變成了一片富饒之地。
此時還沒有大運河,而一提起大運河,人們首先想到的是它增進了交通的發展,還有它是無數河工的噩夢,倒是忘了它最初、且延續了將近一千年的作用——即,將南方的資源源源不斷的輸送到北方去,供給定都在那邊的皇帝和朝廷享用。
至於提前挖運河,這是不可能的,一來蕭融還沒心黑到那個地步,二來他們也沒那麼多人,所以與其挖運河,不如直接定都在潁水附近,淮水與潁水照樣能通漕運,將來需要了
() ,也隻需要挖通淮水與長江這一段,不必再興師動眾的挖那麼遠了。
蕭融不願意定都長安,也是這個原因,長安曆史悠久他知道,可後來再也沒人定都長安了,就是因為它離長江一帶實在太遠,資源調動不起來,皇帝又不是慈善家,他們當然不會任憑那些財富溜走。
知道蕭融說的有道理,這些人就稍微安靜了一會兒,但沒過多久,還是有人小聲說:“可它確實不吉利。”
蕭融:“……”
行吧,這點他也沒話可說。
三十年前那場影響久遠的大雪,準確發生的時間點是太寧二年,而年號叫太寧的這個皇帝,是雍朝曆史上最慘的一個皇帝。
雍朝的皇帝們,除了開國皇帝壽命很長,活了七十多歲、在位三十五年,其餘的皇帝在位年份,取平均數可能都不超過五這個數字。
太寧皇帝是前任皇帝的親弟弟,本來陳留是不會作為封地的,因為地方太小,如果過去就封,真正的代號應該像屈雲滅一開始接到的聖旨一樣,屈雲滅接到的是代王,而陳留這一片屬於豫王。
但太寧皇帝實在是慘,他哥心眼特彆小,害怕弟弟出去以後野心就大了,所以一個勁打壓他,給他封陳留王,還不讓他出去,天天把他壓在宮裡讓他做太監的活,朝中大臣也不把他當親王,對他態度十分惡劣。
他哥大概是遭報應了,所以登基第二年就死了,從開國皇帝死了以後,朝廷就暗流湧動,太寧皇帝的哥哥比較強勢,他死了大家還挺慶幸的,而且他們吸取教訓,決定立一個軟骨頭當皇帝,也就是這個倒黴蛋,太寧皇帝。
說真的……這位一輩子就沒順過,小時候被欺負,當了親王繼續被欺負,當上皇帝了,終於能過上表麵的好日子了,結果他剛登基,氣溫就降了,第二年夏季四月,天降飛雪,這已經是個很不好的兆頭,等到了冬天,那場恐怖的大雪到來,所有人都認為是太寧皇帝德不配位,所以才惹來大難。
接著他就更慘了,連連下罪己詔,徹底被大臣架空,有時候好幾l天都吃不上飯,宮裡不好過,外麵也不太平,胡人南下劫掠,北方凍災南方澇災,流民到處都是,各地均有起義軍,而且他們全都打著同一個口號,全都針對太寧皇帝,好像他還活著就是最大的罪過。
所以在太寧五年的一個晚上,他正睡覺呢,就被大臣闖進來,用腰帶勒死了。
人死了,這悲劇也沒結束,他死的時候十幾l歲,隻有一個兒子,還是個嬰兒,大臣立這個嬰兒當皇帝,繼續控製整個朝廷,然而那時候實在是太混亂了,哪哪都不安全,殺了皇帝的大臣被簇擁皇權的大臣反殺,宮中的人都忙著政變,誰也沒想起來那個嬰兒皇帝,等他們想起來的時候再去找,卻發現同樣隻有十幾l歲的太後抱著嬰兒皇帝,已經凍死在了昨夜的寒風當中。
……
真的,慘絕人寰。
哪怕蕭融也不能昧著良心說沒有啊、我覺得還挺吉利的,他怕自己說完了,雷就劈下來了。
同樣
的(),他也不能說吉利與否不重要?[((),畢竟這時候的人們迷信得很,他打不過,隻能加入。
……
蕭融不說話了,高洵之看看他,也沒有要幫他的意思,他隻是在心中歎了口氣,因為他覺得蕭融說得很有道理,可既然不吉利,那也沒什麼辦法。
虞紹燮眨眨眼,感覺陳留已經自動出局了,那他是不是又可以提一下長安了?
他正襟危坐,剛抬起屁股,也就離開了一寸左右,然後他就聽到屈雲滅驀地開口:“本王也認為陳留甚好。”
咚,虞紹燮又坐了回去。
……
大家震驚的看向屈雲滅,蕭融說話還不過是個提議而已,屈雲滅開口了,卻是有拍板的意思,這回他們反對的更加激烈,不過一個蚩尤旗,就能讓天下百姓堅信屈雲滅是個災星,他還要遷都去陳留,這不等於是從一個火坑跳進另一個火坑麼。
更何況輿論都是其次的,主要是,他們真怕陳留這地方不吉利啊!
蕭融默。
史上一共兩個陳留王,第一個慘絕人寰,第二個同樣沒好到哪去。
黃言炅為了蹭皇帝熱度自封陳留王,打敗鎮北軍之後又生擒了鎮北王,可以說是風頭無兩,然而他太過殘暴、也飄得太快了,屈雲滅死後第二年,東陽王打著替天行道的旗號來攻城,而他的前軍主將,就是帶著剩餘鎮北軍苟延殘喘的簡嶠。
黃言炅敗了,但他沒有讓彆人來抓他,他直接自儘在陳留城中。經東陽王的首肯,簡嶠把黃言炅屍體搬出來,肉做肉糜喂狗,骨頭敲碎填路,連頭發都被簡嶠塞到了豬圈的食槽裡,讓豬吃了個乾乾淨淨。
……
不論生前有什麼仇恨,兩大熱門奪權者最終都死在同一個地方,這讓人感覺有點唏噓。
蕭融沒說話,而其他人反對的太過激烈,屈雲滅本來就是個不願意聽反對意見的人,被他們吵的受不了了,屈雲滅驟然站起:“本王是鎮北王,又不是什麼陳留王!人各有命,乾一座城池什麼事!照你們的意思,那陳留郡裡的人,是不是早就該死光了!”
大王發怒了,頓時就沒人敢說話了,平時虞紹燮敢,可今天這事也沒讓他感覺有多憤怒,他暫時還憤青不起來;高洵之也敢,可他張了張口,突然扭過頭看向蕭融。
高洵之用眼神示意他,你快勸勸大王啊。
蕭融看著他的眼神,完全不明白什麼意思。
高洵之:“…………”
你上回不就是這麼跟大王交流的嗎,怎麼到老夫這就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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