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說我說大話,你誇張起來我八匹馬都追不上!
他儘量冷靜的說:“大王是指晉寧太守嗎?他提出的建議的確不好,可他不過就是個沽名釣譽之輩,他再怎麼樣,也不可能逼得大王做自己不願做的事,大王不喜歡他的提議,把他趕走就是了,何必一刀斬了他,自晉寧太守死後,大王身邊還有幾個慕名來投的士人,這虧大王還沒吃夠嗎?”
屈雲滅:“若你所說的吃虧是有仇報仇,那本王還真是沒吃夠。小人以讒言進獻到我耳邊,以此來試探我的底線,我為什麼還要對他秉承待客之道,此等虛偽之徒,來一個我殺一個。”
蕭融神色微變,他一聲不吭的盯著屈雲滅。
曆史上他就是死在了有仇報仇這四個字上,如今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結局會是那樣,所以才敢這麼堂而皇之的說出來。
他要是知道不光自己,連帶著一軍一族都被殺光了,他還敢這樣大放厥詞嗎?
不敢的話倒是還好,問題是蕭融也不知道他敢不敢,萬一他是那種明知有南牆,還非要去撞一撞的人呢。
蕭融數了屈雲滅那麼多缺點,可他從沒說過這個,不是因為他忘了,而是他知道這就是屈雲滅身上最致命的缺陷,因為暫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他從來都不提,免得觸碰到自己心裡最恐懼的噩夢。
他怕屈雲滅還是這麼意氣用事,讓他一腔熱血付之東流,最終害死他、害死自己、害死這些蕭融已經認識的人。
但這又不是不提就能揭過去的事,屈雲滅性格如此,早晚他都要麵對的。
蕭融的眼神跟釘子一樣,這讓屈雲滅意識到他真的生氣了,可他不是會服軟的人,就這麼鎮定的望回去,而馬車當中安靜了片刻,突然,蕭融說道:“朽木不可雕也。”
() 屈雲滅愣了一下,臉色瞬間難看起來:“你說什麼?”
蕭融的語速立刻就快了起來:“我說朽木不可雕也!逞一時意氣那是莽夫才會做的事,大王口口聲聲說要為了大家做合格的鎮北王,這是鎮北王該做的事嗎?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人,照樣容不了天地萬物!人無完人,都有性格上的弊端,難不成大王還想殺光全天下的人!若是這樣的話,大王先殺我好了!”
屈雲滅:“…………”
他滿臉都寫著不可置信:“你這是胡攪蠻纏!本王隻是不能容忍小人!”
蕭融更生氣了:“那誰算小人誰算君子,誰來界定一者之間的區彆,讓大王不喜便算小人?因一人的喜好便大興殺伐,大王可知這叫什麼?這叫濫殺無辜!”
屈雲滅也火了:“是啊,本王便是如此,先生忘了嗎?倒是本王還記得先生一開始便說過,本王——暴虐嗜殺!!”
蕭融氣笑了:“好好好,好一個暴虐嗜殺,我不過是想讓大王日後待人客氣幾分,大王便用這四個字來堵我的嘴。晉寧太守當初隻是提了一個根本不可能實現的意見,便讓大王親手砍下了他的頭,那我今日頂撞大王,怕是連個全屍都得不到了,大王打算怎麼處置我,是切成片,還是剁成肉泥?”
屈雲滅額頭青筋爆起,他吼道:“蕭融,你不要得寸進尺!!!”
結果蕭融喊的聲音比他還大:“我怎麼得寸進尺了?!按好惡定生死的話,這便是我該有的下場!那我算是小人嗎?我所作所為是沽名釣譽嗎?我的命都押在這了,憑什麼就因為說錯了一句話,便要人頭落地啊!!”
馬車外一堆人驚愕的盯著這邊,連高洵之都從自己那邊伸出腦袋來,他越聽越覺得不對勁,當場就想下去勸勸,但是打坐的彌景突然攔住了他,讓他彆過去。
這倆人聲音一個賽一個的高,彌景坐馬車裡都聽得到他們在說什麼。他感覺鎮北王不像是會出手的樣子,而且他也想知道這場爭吵接下來會怎麼發展。
高洵之了解屈雲滅,他還在說話,那就代表暫時沒什麼事。
高洵之滿臉擔憂的把耳朵貼在窗戶邊,但是聽著聽著,他發現不對勁了,那邊沒聲音了。
高洵之:“!!!”
大王刀下留融啊!
他趕緊讓隊伍停下,然後一腳深一腳淺的跑了過去,高洵之心臟都提到嗓子眼了,來到蕭融的馬車前,他猛地一掀簾子,然後瞳孔微縮。
裡麵並沒有什麼血腥的畫麵,隻有一個令人揪心的畫麵。
蕭融不知道怎麼了,突然慘白著臉倚靠在他的雞毛枕上,他緊緊捂著胸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屈雲滅手足無措的看著他,他膝行到蕭融身邊,剛想碰碰他,就被蕭融一下拍開了手。
那一瞬間,屈雲滅的表情像是一隻犯了錯的狗,狗想要再親近親近人,可人把他丟下走了。
高洵之:“……”
他皺了皺眉,來不及回味屈雲滅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他立刻轉
身,去叫隨行的大夫過來。
大夫過來摸了脈,深深覺得蕭融就是他行醫路上的絆腳石,怎麼每次見麵這位的脈象都不一樣,一個人得了這麼多病還能頑強的活著,這該不會是傳說中的神跡吧。
大夫不懂,也覺得不可能,最後隻能拿出自己應付差事的那些話,急火攻心、天生體弱、需要好好靜養之類,聽得屈雲滅直皺眉,光他聽到的,這大夫就已經重複過三四回了。
此時又是行軍路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不像在雁門郡的時候可以讓蕭融好好的養著,他一個著急,就把蕭融打橫抱起來,然後大步往外跑。
蕭融身體不適,正在緩解當中,被抱起來以後他整個人都驚呆了,這是公主抱吧,從來都是他抱彆人,沒想到自己也有被抱的一回了。
練雙人舞的時候他經常這麼抱舞伴,但實話實說,有點費勁,經常練習完了,他的胳膊也就廢了。
……
而屈雲滅抱著他仿佛抱了一片樹葉似的,蕭融愣愣的看著他的下頜,過了一會兒他才想起來一個問題。
這是官道上,屈雲滅要帶他去哪啊?!
沒過多久,他就知道答案了。
跑到布特烏族人中間,屈雲滅焦急的把他放到一個中年女人麵前,他說道:“羅烏,你看看他是怎麼了!”
中年女人背著包袱,聞言她把包袱放下,然後蹲下身子,捏了捏蕭融的胳膊和肩膀,接著又扶著他的頭,看了看他的眼珠。
蕭融:“…………”
乾什麼呢?
他一臉懵逼的坐在草地上,而那個中年女人站起來,跟後麵的人嘀嘀咕咕說了一堆布特烏語,過一會兒,她轉過身,命令屈雲滅:“把他翻過來。”
蕭融一驚,還沒等他說一個字,屈雲滅已經特彆聽話的把他雙腿伸直、展平,並按著他的背,讓他趴在了地上。
蕭融驚呼:“等等!這是要做什麼,我好了,我沒事了!”
屈雲滅不為所動,還叮囑了他一句:“忍著點。”
蕭融:“……”
忍什麼?!
緊跟著,在蕭融一臉驚恐的表情當中,阿古色加拿著一根圓滾滾的棍子過來了,她半跪在蕭融身邊,然後跟擀一根麵條似的,把蕭融從上到下全都擀了一遍。
她的手法還不是單純的擀,有點像刮痧,也有點像按摩,這兩樣有個共同點,就是第一次做的時候感覺特彆疼。
……
蕭融痛呼不停,然而誰也沒來搭救他,連高洵之都隻在一旁默默的看著,虞紹燮也下來了,他倆還說了說話。
虞紹燮:“第一次都這樣。”
高洵之:“但是熬過這一次就行了。”
虞紹燮:“說起來,當初我得了咳疾,便是丞相幫我拜托了這位族長的徒弟,隻三次我便好全了。”
高洵之:“是啊,但阿融的身體比你差太多了,怕是要多來上幾次。”
這話一說完,高洵之和虞紹燮都微微一頓,兩人對視一眼,然後同情的看向那邊已經快沒聲的蕭融。
唉,忍著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