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融的臉又有點紅。
然而他自己也分不清他到底是不好意思,還是生氣。
……
高洵之和阿古色加對屈雲滅來說是父母一樣的人物,能跟他們倆並列第一,蕭融一開始的目的已經成功了,他真的成了屈雲滅心中最值得信賴的人。
問題是他才來了鎮北軍多長時間?!
連停留在平陽城的日子都算進來,還不足四個月!
就這麼短的時間,你就能這樣信賴一個人,你是腦子裡麵進了巨野澤嗎?難怪後來背叛你的人跟秋天收獲的土豆一樣,一拔就是一大串!
……
即使心裡驚歎號一個個的往外冒,然而現實中的蕭融卻隻是沉默片刻,然後輕輕笑了一下:“多謝大王的信賴,隻是這並非我的期望,在這種時候,我反而希望大王能多疑一些,這世上沒有什麼值得全然信賴的人,唯有自己,不會背叛自己。()”
屈雲滅一愣,他重複蕭融的話:唯有自己??()_[(()”
蕭融肯定的點點頭。
屈雲滅看著蕭融的眼神登時就產生了一些變化,雖然蕭融沒看懂,但他明確的感到了不適,仿佛他倆突然掉了個個,被憐憫的人成了蕭融自己。
蕭融又不傻,他自然立刻就意識到了屈雲滅因為什麼而憐憫他,但蕭融自己完全不這麼想,他覺得他很好,對世間萬物保持警惕也很好,正因為他這麼警惕,他才能在處理陳留的事務時麵麵俱到,因為他不信任任何人,所以沒人能提前給他挖坑,等著他掉進去。
蕭融不至於連這事都生氣,更何況真生氣了,豈不就變成惱羞成怒了,所以他隻是喝了口茶湯,然後麵不改色的換了話題:“待黃言炅將禮物送來,我欲親自南下,去一趟金陵。”
這事黃言炅還沒走的時候,蕭融就已經跟高洵之提過,屈雲滅從他的講述當中也看出了苗頭,所以他沒有多驚訝,而是點點頭:“我同你一起去。”
雖說一想到要重新踏上金陵的土地,他就有種想破壞點什麼東西的欲望,然而那畢竟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況且今時不同往日,他如今是鎮北王了,曾經那些奚落過他、侮辱過他的人,若還活著,就隻剩下朝他行禮的份了。
屈雲滅想的不錯,然而他沒發現蕭融看著他的臉色有點尷尬:“大王,我是想獨自前往。”
屈雲滅默默反應一秒,然後一拳砸桌子上,差點沒把這桌子砸裂了,店家驚呼一聲,卻根本不敢上前。
“你再說一遍?!獨自前往金陵,蕭融,你是活膩了嗎?”
蕭融先看看桌麵,確定沒有什麼傷痕,他才皺著眉對屈雲滅解釋:“我說獨自前往,是有身份的人隻有我一個的意思,衛兵自然還是要帶的,大王也可撥給我一個將軍,讓他保護我與眾人的安全,如此便沒有後顧之憂了。”
望著蕭融的臉色,發現他不是開玩笑的,屈雲滅的表情仿佛被暫停了,過了兩秒,他突然笑起來。
“是啊,這就沒有
() 後顧之憂了,你想帶幾個衛兵?五個,還是十個,不如再多帶些,帶上二十個,把你最喜歡的簡嶠也帶上,超過二十個可就不行了,到時候本王前去收屍,也不方便。”
蕭融:“……………”
他抿了抿唇,才問道:“大王就如此認定我一人前去便是自尋死路?”
屈雲滅抱胸冷笑,那意思是他都懶得回答。
蕭融磨了磨牙,試圖跟他講道理:“如今的金陵並非是龍潭虎穴,我身為陳留尹,也算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了,明知殺了我就等於得罪大王,那金陵的人為何還要這麼做。”
屈雲滅:“因為朝廷裡都是蠢貨!常人的想法根本不能揣度他們的心思,他們看你勢單力薄,說殺你就殺你了!”
這話好像有點道理,但蕭融並不認同:“那大王與我同去就能避免這種情況嗎,雙拳難敵四手,大王到了那邊,不也是一樣的危險。”
屈雲滅突然瞥了一眼蕭融,然後輕飄飄道:“金陵萬人,敵不過本王一人。”
蕭融:“…………”
你這大話真是越來越誇張了啊!
再這樣下去蕭融的後槽牙都要磨平一層了,他深呼吸了一遍,讓自己冷靜下來:“請大王恕罪,即使如此,我也必然要獨自前往,若大王跟我一起去,那我的計劃便要落空了,我需得給大司馬留下一個我受大王重視,卻又沒有那麼重視的印象,大王在我身邊,會令所有人都警惕起來,縱使金陵有一萬個蠢貨,但總有那麼一兩個餘下的聰明人吧,這風險我冒不起,大王也冒不起。”
陳留的城防還沒著落呢,他們需要錢!
屈雲滅覺得蕭融簡直不可理喻:“丟命的風險你就冒得起了?”
蕭融:“……”
所以為什麼說來說去總是覺得他要丟命呢,他完全不這麼想啊,搞不好他還能從金陵衣錦還鄉呢!
沉默片刻,蕭融對屈雲滅笑笑:“大王放心,我其實是一個很惹人喜愛的人,相信金陵的官員們不會忍心殺我的。”
屈雲滅:“…………”
他突然想起蕭融曾經嘀咕過的一句話,儒生才,英雄膽,城牆厚的一張臉。
之前蕭融是用這句話形容誰,屈雲滅已經想不起來了,如今他隻覺得這是蕭融自己的真實寫照。
反正不管蕭融說什麼,他就是不同意,說得煩了,他還徑直起身離開,蕭融看著他快步走出這家茶坊,歎了口氣,他從袖子裡掏出一小塊絞碎的銀子來。
蕭融把那銀子交給掌櫃,掌櫃受寵若驚的接過,連連說道:“多了多了。”
蕭融朝他笑:“多的就當是賞錢,這茶坊不大,想來掌櫃也聽到了我二人之間的對話。”
掌櫃頓時臉一白,以為蕭融這是要跟他算賬,然而蕭融安撫的對他笑:“掌櫃莫怕,我不吃人。”
在彆的時代,這可能是個普通的笑話,然而在這個時代,這笑話就有點不合適了。
因為這時候確實有人吃人,底下
的百姓易子而食,外麵的胡人把打贏的俘虜拉回來,當下酒菜。
屈雲滅那時候脫口而出一句要割蕭融的腦袋來下酒,雖說他隻是隨口一說,不管是說的人還是聽的人都沒當真,但他其他的不說,隻說這一句,這便是社會現象影響的接過。
鎮北軍在外的傳言非常多,有好的也有壞的,其中一條就是他們茹毛飲血,跟胡人一樣居然會吃人。
掌櫃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看得蕭融心裡一默,但他不能表現出尷尬來,不然這對話就沒法繼續了。
於是他仿佛沒看到掌櫃僵硬的表情,而是繼續說道:“大王與我在這陳留城中都是初來乍到,以後還需要掌櫃多多體諒,您彆看大王脾氣暴躁,但他其實是最重情重義不過的了,萬事沒有他的允許,我也無法往下推行啊。您家的茶湯很好喝,或許過幾日我們就又來喝了,說不得還帶上丞相、簡將軍、公孫將軍等人,掌櫃不必對我們太過客氣,照尋常客人那樣招待便是,畢竟說起來,我們也都算是鄰裡街坊了。”
說完,蕭融又是一笑,這才撩開簾子走出去,他站在門口沒有立刻回去,而是兩邊張望了一下,果真看到前麵的路口處,屈雲滅還在那磨磨蹭蹭的向前走。
他要真的奪門而去,等蕭融出來的時候,他怕是都已經回到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