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薩羅聞言便道:“為什麼這麼說呢?”
喬婭抖了抖韁繩,策著灰鬃馬又加快了一些速度,道:“當年鬥獸場建成之時,整個羅馬舉行了整整一百天的慶祝儀式,那時候的鬥獸場還叫競技場,也有人稱它為露天大劇場,是古羅馬角鬥士們與猛獸廝殺,以使王公貴族們取樂的地方。”她看向佩薩羅伯爵,說道,“那裡原本是古羅馬的公共用地,朱裡亞克勞狄王朝的最後一個皇帝,暴君尼祿為了強征這塊地打造他的花園,在羅馬放了一把火,這把火幾乎將羅馬城燒成灰燼,而後尼祿得以在那片灰燼上,建起了富麗堂皇的金宮,和自己的巨大雕像。”
“暴君尼祿的那一場大火我自然是聽說過的,大火之後他大興土木,不顧國庫空虛,甚至拆掉了神廟的石料,用來修建‘金宮’。”佩薩羅伯爵點點頭,道。
喬婭繼續說道:“他將這場大火的罪責全部推到了基督教徒身上,對羅馬城中的基督教徒大開殺戒,其中便有耶穌十二弟子中的彼得和保羅。而後,代朱裡亞克勞狄王朝而起的弗拉維王朝為了與尼祿的□□切割開來,便強征八萬猶太俘虜在原地建起了鬥獸場,羅馬帝國覆滅之後,天主教逐漸興盛,因為聖彼得和聖保羅在此罹難,羅馬教廷便禁止鬥獸場舉辦一切活動,幾百年來,鬥獸場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者的暫居之地,甚至在近幾十年來,教廷拆了鬥獸場的石料和磚塊,用以修建教堂和樞密院。”
“如今的鬥獸場是住所,是碉堡,也是教廷的采石場,所以你現在是看不見當年那個氣勢恢宏的鬥獸場了。”
佩薩羅伯爵聽完之後,眨了眨眼睛,良久,才歎了一口氣,道:“ 真是……令人唏噓啊。”
“曆史本就是如此。”喬婭彎腰伸手拍了拍灰鬃馬的脖子,動作極為輕柔,她在看向鬥獸場的方向時,眼神也柔和了一些,“尼祿大興土木之時,自然是想不到元老院宣布他為‘國家公敵’後,他連想要自殺都找不到人幫他。而弗拉維王朝的韋帕薌皇帝也想不到,他為了樹立德政,而在尼祿‘金宮’的原址上修建的鬥獸場,最後也成了基督徒聖殿的采石場。”
她直起腰身,看向佩薩羅:“所以啊,權勢和財富,真的沒有什麼,是能永垂不朽的。”
佩薩羅伯爵聽她說完,讚道:“我隻聽彆人說喬婭小姐身體羸弱所以不喜外出,沒想到喬婭小姐還知道這麼多東西。”
“正是因為身體羸弱不喜外出,所以隻能看一些歪書了。”喬婭道。
“所以正是因為看了書,才會有跟其他羅馬貴族不一樣的見解嗎?”佩薩羅伯爵道,“彆說其他的羅馬貴族了,我想,大概是換做您的父親聽到您的這樣一番話,估計也會大吃一驚。”
喬婭笑了起來:“那麼伯爵吃驚嗎?”
“是有些吃驚的。”佩薩羅伯爵點了點頭。
兩個人任著馬匹小跑,沿著台伯河走出了老遠,來到了羅馬城邊緣的貧民聚居地。比起羅馬城鬨市區來說,這裡要更擁擠一些,殘垣斷壁之間支起了一個個布棚子,一個棚子內擠著七八個人,或坐或躺。衣著襤褸的小孩子滿街道亂竄,路邊還有人類和牲畜的排泄物。
佩薩羅伯爵在經過這個區域的時候臉都皺成了一團,在看見一個十來歲的臟兮兮的男孩蹲在街邊排泄時,他做出了一個嫌惡的表情,然後盯著走在他左前方的喬婭,從她的裙子一直看到灰鬃馬的馬蹄,生怕貧民區地上的泥汙濺到喬婭的裙角已經灰鬃馬身上。
喬婭回過頭的時候,剛好看見他皺成一團的臉,便笑道:“剛剛不小心走錯了路,這裡是羅馬貧民區,還住了些從異教地區搬過來的人,咱們趕緊離開吧。”
佩薩羅伯爵忙道:“對對對,咱們趕緊離開吧。”
喬婭聽他這麼說,回過頭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揚起了一個弧度,握緊了手中的馬鞭,高高揚起,抽在了灰鬃馬的馬臀上,灰鬃馬吃痛,嘶鳴一聲,便加快了速度,從貧民區街道中間衝了出去,惹得街道兩邊的人都指著她的背影罵罵咧咧。
大約是在羅馬的這幾天佩薩羅伯爵都沒有好好騎過馬,難得一次馬蹄踏出了羅馬市區,又聽見了馬兒撒歡的嘶鳴,他握著馬鞭的手也有些犯癢,來不及等親衛趕到,便也隨著喬婭一道策馬衝了出去。
貧民區外,便是一路橫貫羅馬城而出的台伯河,郊區的曠野少了城內河道的人工開鑿痕跡,帶著野性的湍急水流拍打著兩岸,這樣的水流聲,趁著馬蹄敲擊地麵的聲音,更使得人的心都隨著馬蹄一般飛馳而出。
佩薩羅伯爵沒想到以側騎這樣高難度姿勢騎馬的喬婭居然也能跑得這麼快,成年男人的好勝心使得他不斷地驅趕著自己的坐騎,想著再快一些,便能超過跑在他前麵的喬婭了。
而這時,側坐在偏鞍上的喬婭身形卻有了些搖晃。
佩薩羅伯爵還沒反應過來,卻見喬婭已經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呼,整個人從偏鞍上掉下,滾進了台伯河的急流之中。
佩薩羅伯爵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後立馬勒住了馬匹,他幾乎是從馬鞍上滾了下來,再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河邊。
曠野之上的台伯河波濤滾滾,帶著席卷一切的姿態,將所有墜入的東西,卷入了水底漩渦深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