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婭原本打算直接上樓回自己的房間休息,但是一直在一樓客廳等她回家的喬迪讓她有了那麼些觸動,讓她想到了瓦倫蒂娜還沒有來到這個家時,喬迪是怎麼手忙腳亂地照顧著年紀還小的她。
那時候喬迪剛剛離婚,帶著四歲的她搬到了美國,一開始他們住在田納西州的一座小城,她因為語言不通,並沒有去當地的學校讀書,而是由喬迪請了一位家教教她學習英文。一年後,他們搬去了紐約,而已經掌握了日常對話的喬婭也背上了小書包去上了小學。
喬迪對於第一次去學校的她也格外的緊張,在頭兩個月,幾乎每天早晨都起得很早,給喬婭準備營養早餐,而到了放學時間,也都是站在家門口,等到校車抵達,而喬婭蹦蹦跳跳地走到車門口,還沒有跳下階梯時,一雙大手已經將她從車上抱了下來。
如今的喬婭,早已經不需要大人將自己從車上抱下來了,她徒步攀越過布魯克林,踩著滑板呼嘯過紐約中央公園,還曾經從萬米高空一躍而下,感受下落之時風刃刮在臉上的感覺。
但是父親,仍舊是那個父親。
喬婭改變了上樓的想法,而是徑直走到了沙發前,坐在了喬迪的旁邊,跟他一起盯著電視機。
父女倆很少看電視,也沒有特彆喜歡的電視節目,也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盯著電視機了。
電視裡是一個旅遊節目,幾個YouTube上的網絡紅人在一個旅遊博主的帶領下去領略其他國家的風土人情,這些網紅在喬婭看來過於聒噪,但是在這樣的旅遊節目之下也還算有趣,父女倆就盯著電視,看著幾個年輕的男男女女在異國他鄉瀏覽各種各樣的景點,雖然很少交談,卻達成了另類的平衡。
“看這期節目之前的預告,應該是去意大利吧。”喬迪說。
“哦。”喬婭點頭,“那不是蒂娜的老家麼?”
“是啊,你看,剛剛鏡頭掃過的應該是無人機拍攝的阿諾河,那是佛羅倫薩的母親河,那座應該就是但丁與初戀再次相遇的維奇奧橋了。這裡是威尼斯,我記得你小時候應該去過,你有些暈船,坐在貢多拉上臉色慘白。這裡是米蘭,達.芬奇在這裡發光發熱。”喬迪看著那些隻出現幾秒的鏡頭飛快地介紹道,而當鏡頭切換到一座躺在山脊上的小城時,他頓了一會兒,才說,“……這裡,這裡是沃特拉吧?”
喬婭漫不經心地瞥了電視一眼,卻在看見那座在炙熱陽光下的紅瓦黃磚的小城時愣了一愣。
那一瞬間,那些在她夢中零零散散的城市碎片,全部都拚湊了起來。
紅色的屋頂,赭石黃的牆麵,碎石鋪就的路麵,這座依附於山麓的小城有著數不完的階梯,以及一年內超過三百天的強烈日照,
沃特拉,位於意大利托斯卡納地區,是一座有著千年曆史的山麓小城,儘管小城麵積不大,但是因為其悠久的曆史,以及延續近千年的獨特節日——聖馬庫斯節,而成為歐洲大陸極負盛名的旅遊勝地。
喬婭的房間裡隻打開了一盞昏黃的台燈,她雙腳踩在電腦椅的邊緣,下巴擱在膝蓋上,整個人蜷縮在椅子裡。她正對著電腦,打開了搜索引擎,用鼠標一張張地點擊著搜索引擎中跳出的沃特拉城的圖片。
這座城市似乎永遠都是在熾熱的陽光之下,僅僅隻是一張張照片,喬婭都似乎能感受到空氣中沒有絲毫水分的乾燥以及灼熱,隻有房屋之間製造出來的狹窄巷道,才能給人一絲絲的喘息機會。
到了聖馬庫斯節的這一天,當地居民以及遊客會不顧頂頭的烈日,穿著如同紅衣大主教一般的紅袍,從山腳下的各個地方,走過那些仿佛延伸至天邊的階梯,走到小城的最高處,中央廣場上的鐘樓前,跪拜歡呼,用這樣獨特的方式緬懷者著千年前將吸血鬼驅逐出城的神父馬庫斯。
而在廣場的一邊,便是曾經主宰著這座城的沃爾圖裡家族遺留下來的城堡。
那是一座與沃特拉城風格完全不一樣的哥特式建築,深色的磚牆,高聳的塔尖,長長的彩繪玻璃,儘管沐浴在意大利最燦爛的陽光之下,卻仍然透著一股神秘與陰暗。
喬婭盯著這座城堡看了很久,隻覺得有什麼記憶碎片又要從她的腦海深處蹦出來。
這時,一陣風帶著雨後潮濕的空氣吹進了她的屋子,將她平攤在書桌上的那本《伯羅奔尼撒戰爭史》吹亂了好幾頁。
她從椅子上跳下來,走到床邊,探出上半身去拉回了窗戶,而轉過身來,她一眼就看見了夾在《伯羅奔尼撒戰爭史》裡的手絹。
在天使港偶遇的少年、夢中黑袍人冰冷的指尖、電視機裡陌生又熟悉的城市,以及讓她額角隱痛的哥特式城堡,將她這一天的時間擠占得滿滿的,她似乎被硬生生地抽離了喬婭這個角色,而被帶進了一個瑰麗而又神秘的世界中去。
她晃了晃腦袋,伸手關掉了台燈,走了幾步便一頭栽倒在了床上。
深夜的福克斯小鎮似乎又下起了雨,風吹得窗外樹影婆娑,她躺在床上,睡得並不安穩,而她的窗前,多了一個穿著黑鬥篷的人。
他披著一身的雨,背對著樓下花園裡並不明亮的燈光,隔著窗玻璃,看著在睡夢中仍然皺著眉頭的喬婭。
作者有話要說:癡漢凱厄斯再次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