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厄斯選擇了人類最為原始的出行方式——步行,回到了沃特圖裡城堡。
在他的愛人離世之後,他再也沒有這樣的耐心,用雙腳去丈量這座家門口的小城,每踏過一級石階,每經過一條巷道,他都會想到那個女孩,而每次當她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時,他就會感覺到沉寂已久的胸腔忽然震動起來。
帶著沉重,以及如同刀劈斧鑿般的痛苦。
當他回到沃爾圖裡城堡的時候,那一場吸血鬼的狂歡盛宴已經接近了尾聲,他一腳踏上走廊上猩紅色的地毯,便聽見從地牢發出的慘叫聲已經逐漸變得微弱,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氣,由於過於濃鬱,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他走上階梯,正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便聽見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弟弟,你來得正巧,要來一點飯後甜點嗎?”
“不必了。”凱厄斯頭也不回,又邁了幾級台階。
“聽簡說,你回來之後沒有立即回到城堡來。”
凱厄斯腳步一頓,他回過頭來,他的兄長,也是與他生活數千年的同伴阿羅,正站在階梯下,麵帶微笑地看著他。
他眼神中帶著幾分不耐與戾氣:“你知道,我不喜歡這樣的宴席。”
“我當然知道。”阿羅說道,“我以為你去解決那個城東的麻煩去了,不過……”他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仍是笑著看著凱厄斯。
凱厄斯抿了抿唇,聲音低沉了下來:“你跟蹤我?”
“關心自己的弟弟怎麼能叫跟蹤呢?”阿羅笑著說,“如果你能愛上其他人,說不定馬庫斯也能……”
“閉嘴!”凱厄斯粗暴地開口打斷,他藏在鬥篷下的手微微顫抖,他咬著牙,死死盯著阿羅,“如果,你再隨便跟蹤我臆測我,我殺了你。”
阿羅並沒有因為他這句話生氣,他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甚至能從他那雙紅色的眼睛中看出幾分真切來,他的語調上揚,輕快地說:“凱厄斯,能再聽見你這麼中氣十足地與我說話,作為兄長,我真的由衷感覺到了開心。”
凱厄斯頓了頓,他與阿羅生活在一起太多年,已經能夠分辨這個家夥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他是真心的高興。
凱厄斯藏在衣袖下的手握緊了又鬆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低下頭,說道:“阿羅,我不知道。”
他沒有抬頭去看阿羅的表情,仍舊是低著頭,滿目都是火光下鍍著金色的猩紅色地毯,他的腦海中又浮現了在那間昏暗的影廳,再看一遍《敬請四百年》之後,那雙噙滿了淚水的臉。
“我害怕,我害怕否定了我對喬婭的感情,我等了她五百年,在她回來的時候,發現了我背叛了她。”
阿羅朝著凱厄斯走近一步,說道:“如果她確實回來了呢?”
凱厄斯猛地抬起頭看向他,他臉上的笑意未減分毫,無數種假設在凱厄斯的腦海中飛快滴閃過,他還來不及抓住其間一角,便聽見大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他收起臉上的驚詫,平靜地望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簡快步走進了大廳,她那張從來都是無悲無喜的臉上帶著幾分急躁,而在離阿羅還有幾步遠的距離時,她停下了腳步,眼神卻是看向了凱厄斯。
“凱厄斯。”她語氣仍舊平靜無波,“馬科.裡卡多突然暴動,亞力克也無法壓製住他了。”
“他打傷了看守他的沃爾圖裡守衛,逃出去了。”
這是,城堡外的沃爾圖裡廣場上燃起了一束煙花,火光透過城堡狹長的窗戶,蓋過了城堡內昏暗的燭光,映出凱厄斯蒼白而英俊的臉頰。
*
在看著那雙血紅色的眼睛的一瞬間,喬婭便覺得自己在夏夜之中墜入了一個冰窟窿裡,渾身發寒。
沒有人類會是紅色的眼睛,凱厄斯曾經告訴她,隻有吸收人類血液的吸血鬼才是紅色的眼睛,並且吸食得越多,眼睛中的紅色愈加濃稠。
這個孩子雖然才七八歲的模樣,但是那雙紅眼睛是她所見過的吸血鬼中最為深沉的,像是生生地鋪上了粘稠的血液,連瞳孔上的光都顯得黯淡而無神。
這時,她才想到房東太太之前對她說過的沃特拉城東的禁忌之地,看來這個吸血鬼幼童就是沃特拉城口耳相傳的怪物,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直藏在深巷中的他會突然出現。沃爾圖裡是不允許吸血鬼擅自行動造成大的騷動的,那麼這個吸血鬼幼童又跟沃爾圖裡是什麼關係?
喬婭努力地壓製住自己內心不斷生出的恐懼,深呼出一口氣,一邊向後退了一步,一邊笑著說:“小朋友,你家在哪裡?還認得路嗎?”
大半個身體被籠罩在陰影中的孩子仍舊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
喬婭稍稍鬆了一口氣,她又退後了幾步,退到了郵局的遮陽棚下,準備一有異動就爬上遮陽棚,同時嘴裡胡亂說著一些沒有意義的話:“你是要找誰?爸爸?媽媽?姐姐?”
她話音剛落,眼角餘光瞥見那個吸血鬼幼童歪了歪腦袋。
她下意識地腳下用力,爬上了遮陽棚,快速爬上了郵局屋頂。而她在屋脊上剛站穩,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生澀而稚嫩的聲音:“姐姐?”
喬婭咬咬牙,她甚至不用回頭,就知道那個吸血鬼幼童已經跟了上來,她原本打算朝著城中央方向跑去,在此刻猛地改變了方向,朝著另一邊跑去,踩著屋頂的邊沿處,縱身躍向對街的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