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秋容第一次踩著雪走在人來人往的寬闊街道上, 哪怕這會兒過往的商隊已經陸續離開,街頭上依舊頗有繁榮之景象。
――再過一段時間,就該要過除夕了。
楚淩霄這次進城是為了換糧之事, 原本該是去副會長府邸拜訪一二。
不過現在有了小妻子同行,讓她離開自己視線半盞茶的功夫他也放心不下,因此隻去得勝樓時,找上次那位李管事說了糧已換好,好叫副會長那邊安排人馬過來拉糧食。
李管事依舊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樣,聞言十分感激地朝楚淩霄拱手, 又道:“楚老爺此番在得勝樓的花銷一應免費,這都是老爺早就吩咐過的, 還望楚老爺莫多推辭。”
這麼一說, 楚淩霄就明白了是所有來交糧食的人都有此待遇, 自也就不多客套。
隻是李管事所謂的老爺吩咐,少不得讓楚淩霄多想了些事。
得勝樓乃錢會長家的產業, 李掌櫃剛才的話裡“老爺”吩咐,錢會長已經變得如蛇一般,自然不可能再吩咐什麼事。而錢府其他公子少爺,又稱不上一聲“老爺”。
所以, 副會長又在其中, 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不過諸多內情, 楚淩霄也就是隨意一想, 轉眼就拋之腦後。
錢會長盤踞鹽城多年, 與多方勢力盤根錯節關係複雜。副會長乃後起之秀,兩人明麵上和諧共處, 暗地裡卻沒少爭鬥。
秋容沒關心彆的,隻聽懂了這次他們吃飯免費這個意思, 登時摩拳擦掌,準備大乾一番。
等到離開得勝樓的時候,秋容小碎步地歪靠在楚淩霄懷裡,楚淩霄扶著她,滿腔無奈:“娘子,你是不是嫌為夫銀子太少?”
秋容撇嘴,有心想要懟他,可一運氣,肚子就撐得慌,隻能作罷:“免費的能跟自己花錢買的東西比嗎?況且得勝樓裡的鍋子實在好吃,比當年咱們自己瞎弄的鍋子不知美味多少。”
楚淩霄垂眸悄然打量,發現小妻子真的隻是隨口談起曾經,並沒有觸動什麼情緒。看來另外的一魂一魄正在潤物細無聲地與她融合,楚淩霄心神放空半秒,自己也不知自己該做何感想。
一切隨緣,這個想法,是楚淩霄曾經無比唾棄不屑的,現在卻莫可奈何彆無選擇。
“比起這裡,自當還有更好吃的。”
上了馬車,小心翼翼地把小妻子安頓在軟塌上,楚淩霄忽然出聲:“等你生下平安,我帶你去遊遍山川,如何?”
原本神色慵懶的秋容睫毛輕顫,而後緩緩抬眸,一雙清淩淩的眼眸無波無瀾地注視著楚淩霄,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
偏偏那張因為剛吃了鍋子而越發嬌豔如花瓣的唇,此時此刻吝嗇得隻言片語,甚至一個冷哼都未吐露。
楚淩霄心臟驟然一縮,似被一隻無形的手握著猛然一攥。
疼得血液冷凝呼吸不得。
蒼白的俊臉上,臉色越發慘白,楚淩霄抬袖掩唇咳嗽不止,說不上來是真的咳嗽止不住,還是他自己不想止住。
“咳咳,咳咳咳……”
安靜的馬車裡,隻剩下沉悶壓抑的咳嗽聲。
咳嗽中,楚淩霄得以名正言順地垂下眼眸不去與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對視,也可以懷著倦怠任由咳嗽出的水汽浸潤睫毛眼角。過了片刻,馬車外終於傳來霍青忍不住地出聲詢問:“老爺,要不要去請個大夫看看?”
叮――
一枚薄胎瓷杯被翻轉過來,素手拎起固定在小炭盆上溫著的茶壺。
水流輕緩的聲響後,一杯溫茶送到楚淩霄麵前。
楚淩霄抬眸,秋容有些彆扭地彆開臉,唇倔強地抿著,一言不發。
楚淩霄無聲一歎,雙手接了茶,一口飲儘。
掏出手絹擦了唇,楚淩霄沒再說遊覽山川之事,轉而說起旁的:“今次這場雪越下越大,不知幾時才能停。”
頓了頓,楚淩霄抬眸看她:“等回去了,我給你堆個雪人在窗下陪你。”
秋容臉上有了點笑,可又覺得笑了就太沒麵子了,於是在笑容剛露出些許的時候連忙壓了回去,掩飾性地斜眼給了他一個鄙視:“就你現在這風吹就倒的身子骨,彆雪人還沒堆好,自己就倒雪地裡了。”
楚淩霄失笑,還未笑出聲就忍不住咳了一聲。
秋容彆開的臉轉了回來,微微蹙眉看著他:“你這到底是什麼毛病?之前不是好好的嘛?要是真不好了,還是聽霍青的,趕緊請個大夫看看。”
說完秋容小聲嘀咕:“又不是以前兜裡沒幾個銅板的時候,真是越有錢越摳門兒,對自己都這麼摳。”
楚淩霄也不為自己辯解,隻是笑得眉眼舒展,“沒什麼,我總會活到你想讓我活著的時候。”
秋容沒多想,隻覺得他說話忒拐彎了,弄得人想一想就腦子打結,弄不懂他話裡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外麵霍青豎著耳朵半天沒聽到老爺的回應,又聽老爺太太聊得似乎很高興,也隻能失落地歇了拐去請大夫的心思,老老實實把馬車往城外趕。
雖說霍青是府裡最得老爺信任的,可也僅此而已。
霍青還不至於蠢到懷著“為老爺好”這種心思,就能無視老爺的意思,自顧自做主辦差。
車輪碾著積雪前行,沒多久,車頂上就堆了一層積雪,馬兒走得慢,霍青也不敢甩鞭子抽打。
積雪還沒輾實的時候馬車最容易打滑,隻能這麼慢慢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