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心大師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楚淩霄一個凡夫俗子,是如何讓自己掌控魔氣的。
即便對方因緣際會,學會了邪術, 可邪氣與魔氣,卻有天壤之彆。
若非要區分,那便是前者渾濁肮臟,後者純粹至惡。
都不是凡人可以沾染的。
可楚淩霄不僅沾染了,甚至還將其收為己用,操縱起來也如臂使指。
這已經完全超出了悟心大師的認知, 甚至讓他開始懷疑自己的眼耳口鼻及感知――它們都告訴他,楚施主確乃凡人。
然而麵對這樣一個凡人, 悟心大師卻相信他所說之言, 對方要立地成魔, 不過轉念之間的事。
這樣的後果,不是悟心大師能承受的。
所以最後, 悟心大師微瞌雙目,念了聲佛祖,便算是默許了此事。
楚淩霄握掌為拳,抵唇輕咳, “悟心大師心懷天下, 實乃天下蒼生之福。”
悟心大師長歎一聲, “阿彌陀佛, 施主日後, 好自為之。須知命中無時莫強求。”
妻子去世,都要靠執念將其拉回人世, 此等逆天之事都敢做,悟心大師相信他剛才說的話並非虛言。
“命裡無時莫強求。”
楚淩霄有片刻的晃神, 再看麵前的大和尚,不由嗆咳一聲,苦笑道:“非是想要強求,若我不求,已墮苦海的她又當如何?”
悟心大師抬眸,一雙如古潭般沉靜的眼眸有一瞬間的閃爍,而後似遭痛擊,身軀一顫,緊閉雙眸,低頭雙手合掌默念經文。
沉澱著歲月佛性的念珠搭在並攏的雙手拇指間。
楚淩霄若有所思,耐心等待。
亭外,風雪越發的大了,許久都沒有第二輛馬車經過,更彆提行人。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已經白茫茫一片,悟心大師終於吐出一口濁氣,雙手拇指相扣,鄭重地收了念珠,對楚淩霄微微頷首:“既是天命,自也有人意。”
冒著風雪,悟心大師走了。
楚淩霄留在亭中枯坐良久,始終在參透悟心大師所說之人意究竟是指誰人之意。
不知過了多久,麥稈做的簾子被吹得嘩嘩作響,有雪花穿過縫隙灑落到楚淩霄頭頂肩頭,亭外隱約傳來呼喊聲。
楚淩霄回過神,咳嗽不止,原本沒有在意,可忽然聽見其中夾雜著女人的聲音。
咳嗽聲憋住,楚淩霄側耳細聽,果然聽見了小妻子的大喊聲。
楚淩霄驀地笑了,雙腿用力想要站起來,可起到一半時,他又頓了頓,轉而重新坐下。
懷著一種奇妙的心情,楚淩霄用手帕捂著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呼喊聲漸漸近了,也更清晰了。
“……太太,還是我去找吧。”
“嗦個屁,滾蛋!”
嚓地一聲,是有人跳下馬車,踩在了厚實的積雪上。
霍青又急又沒辦法,隻能籲了一聲,讓馬停下,自己也跳下了馬車,追著太太去找老爺。
秋容回家後直奔正院,一開始就是想著要自保,可在房間裡歇了會兒就開始不安起來。腦袋裡亂七八糟想了許多,看見房間裡的一杯一盞,秋容都能想到那負心漢對自己的好。
神神叨叨念了老半天的話來安慰自己,最後秋容還是忍不住冒著大雪出來找人。
反正她已經被負心漢害死了一回,當人也挺累的,要是這次再被那大和尚收了小命,那她跟平安還能早點兒投胎轉世,也不用欠負心漢的了,下輩子要去討債也能討得理直氣壯。
在馬車搖晃中,秋容掀開簾子如此想著。
等馬車到了楚淩霄離開的那處,周圍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見半個人影。
霍青也擔心老爺身體不適,這樣的天氣,在外麵逗留久了怕是要出事,於是高聲呼喊起來。
秋容拳頭捏了又鬆,鬆又了又緊,終於憋不住,扯著大衣掀開車簾讓霍青停下馬車,而後二話不說就跳了下去。
這可把霍青嚇壞了,要知道太太肚子裡可還揣了一個。
秋容揮開霍青要來拉她的手,埋頭就快步往亭子那邊走,她總覺得要是在亭子裡找不到人,那負心漢估計就是被大和尚給抓走了。
越想,心就越慌,腳下的步子也就邁得越急切。
嘩――
秋容迫不及待地掀開麥稈簾,整個人就定住了。
因為讓她擔心的那人正坐在那裡,玉白的手已經凍得有些泛青,卻還是用素青的手帕捂著嘴,臉上是憋咳憋出來的些微紅暈,一雙眼裡卻滿是春花燦爛般的笑,笑得秋容一腔焦灼降了溫。
回過神來,秋容如何還不知道這人肯定是早就聽見了她的呼喊聲,卻偏偏像做惡作劇的小孩兒,故意不出聲,等著她找來。
若是剛才在她掀開簾子的時候忽然跳出來大喊一聲嚇唬她,那就徹徹底底是小孩子才會玩的把戲了。
想到若這般俊朗內斂的男人真做那樣的稚兒遊戲,秋容忍俊不禁,都忘記生氣了。
笑在臉上停留片刻,秋容眼睛一瞪,手往腰上一叉,從慈母微笑秒變母老虎,右手一伸,就揪住了楚淩霄的耳朵:“好哇你這個負心漢,故意躲起來不想被我找到是不是?難不成是又做了什麼對不起我們娘兒倆的事,所以無顏麵對我們?!”
聲音咋咋唬唬,動作也風風火火的,把後麵跟來的霍青都嚇了一跳。
楚淩霄卻是反手握住她揪自己耳朵的手,緊緊攥在手心裡,“沒有,如果可以,生生世世我都要對你好。”許久沒開口,又因為咳嗽,他的嗓音有些沙啞,也不知道秋容聽見沒有。
楚淩霄也不在乎她聽沒聽見,說罷就站起身,趁著小妻子沒回過神的時候展開雙臂,一把將人徹底擁入懷裡緊緊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