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寒舟極冷的死亡目光注視下, 羅訊又默默收回了給他戴綠帽子的手。
“開個玩笑、玩笑而已,”羅訊訕笑著拍拍帽子,給自己戴好, “也就為了舞台效果對視了幾次嘛,一沒肢體接觸二沒含情脈脈的,還沒唱情歌,嫂子真好,嫂子就是新時代獨立女青年。”
羅訊嘰裡呱啦地大說一通後,場麵這才被挽回不少,男人眉眼間總算稍稍掛上些悅色,在文件末尾簽下自己的名字, 淡聲道:“下台也沒有牽手。”
說到這裡羅訊才想起來,前邊兒那一對就是牽著手上來牽著手下去的,貌似是因為女方穿了高跟鞋和長裙, 行動有些不方便。
嫂子好像也穿了高跟鞋,但是……
羅訊暗戳戳地湊過去,壞笑著揶揄道:“你觀察得還挺細致的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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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聽盛宴》的錄製在晚上十一點多時結束。
沒什麼懸念,林洛桑拿了當場的第一。
蔣玫今晚找了個玩兒搖滾的人氣男歌手搭檔,現場挺炸, 拿到了第二名, 和林洛桑的票數相差不大。
但蔣玫明顯是不太樂意, 覺得自己能拿第一, 最後公布名次的時候, 笑得特彆牽強,但對著鏡頭也不能直接表達不滿, 隻得道:“我一直以為偏見是很難消除的東西,因為我以前的很多重身份, 我以為我的歌是很難被大家接受的。感恩大家讓我知道,原來隻要有相應的實力,就能等到被認可的那一天。”
蔣玫篤定地認為,是因為自己的身份太多,看起來更像個職業偶像,所以大家不覺得她是專業歌手,前幾期給予她的認可才如此少。她從不懷疑自己的能力。
儘管台上的嘉賓都心有靈犀地知道,整場表演裡起到關鍵作用、貢獻了亮點的都是那位搭檔的搖滾歌手,但沒人指出,蔣玫就繼續心安理得地陷在自己的理想國裡,慶幸大家總算願意相對客觀地看待她,然而她仍覺得這名次裡還帶著些偏見,否則自己能登頂。
嶽輝也被蔣玫在台上的發言給震懾住了,下台還在同林洛桑吐槽:“怎麼做到那麼有自信的啊?就因為出國留了個學、有個還不錯的博士學位?雖然和普通人比起來是還可以吧,但是在圈內真的不算頂牛逼的啊?一點都不謙虛,往後還怎麼混。”
助理跟著回話:“在她家那邊,基本沒多少女孩子會讀書的,走出山村的也特彆少,大學生都算厲害的,加上她的人設又是那種高學曆全能氣質女神,一開始確實收獲了不少捧殺,綜合下來……她就覺得自己是天神了吧。”
三人走著走著,林洛桑突然想起自己有東西忘在休息室,折回去拿的時候,聽到某個會議室裡傳來尖銳的爭吵聲。
“你們真廢物還是假廢物啊?一個小藝人都搞不定?到底在害怕什麼?”
“不是我們害怕……是林洛桑她不好淘汰啊,你稍微冷靜一些行不行?”
聽到自己的名字,林洛桑腳步頓了頓,透過參差的門簾縫隙,看見裡麵正在爭吵的蔣玫團隊和導演組。
說是蔣玫團隊,實際上經紀人和助理都一臉漠然地坐在她身後,蔣玫才是是輸出的主力軍。
“有什麼不好淘汰的,你們他媽的一天天瞻前顧後的真是煩死了!”蔣玫吵到上頭處,理智已經被憤怒吞噬,一拍桌子決定道,“大不了下場拿我和她PK,有我沒她行不行?!我真不想看到她了!”
導演組那邊安靜良久,最後總導演歎息一聲:“你要非想這樣那就這樣吧。”
“下場是對戰模式,每個藝人對應一種水果,在不公開的情況下選擇對手。大不了到時候我告訴你林洛桑是什麼水果,你選她就好了。”
“行——”
蔣玫目露凶光:“這次我不想再看到出什麼差錯了,一個沒投資的人你們放她蹦到現在,下一季節目還想不想拉投資了?”
投資,又是投資,總導演現在隻要聽到這兩個字就開始頭疼。
就是因為節目裡投資最多的金主屢次點明要林洛桑早點下台,而林洛桑的公司又和節目沒有利益輸送,導演組才左右為難,每分每秒都在掙紮。下雨那期他們緊急開了好幾次會,最後看在裴寒舟沒有涉獵娛樂產業且二人婚姻應該是形婚的情況下,感覺裴寒舟不會為她出頭甚至都有可能不知道這事,才壯著膽子操作了一把。
——畢竟大家都是出來混飯吃的,投資商的意見才最重要。
他們也知道自己下雨那期確實做得有些出格,但又是真的彆無他法。結果由於林洛桑話題度很高,節目組果然是被罵慘了,掛在熱搜上被輪了一天一夜,怎麼說都是錯。
吃一塹長一智,他們算是不敢再胡來了,沒人想再嘗一遍被罵上熱搜的滋味。
想到節目組之前被噴成那樣,蔣玫還在這得寸進尺語氣不善,總導演瞬間氣不打一處來,當時憋的氣現在全發出來了:“我都說了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打住,不想跟你討論這些。到時候提前告訴我題目和林洛桑對應的水果,我親自淘汰她總行了?”
說完,蔣玫深呼吸幾次平複下自己的怒火,收斂了一身戾氣,拿出化妝包扔給身後助理:“補妝。”
助理忙不迭起身替她把妝補好,然後給她披上溫柔淡雅的水青色外套,蔣玫這才調整了一下嘴角弧度,裝作什麼都沒發生般,優雅微笑地走出了會議室。
看到林洛桑時,蔣玫愣了一下,但很快恢複如常,提了提外套大步離開。
等了太久的嶽輝終於也找了過來,氣喘籲籲地跑到她旁邊:“我說怎麼走著走著你就不見了,平板已經找到放車上了,你站這兒乾嘛呢?”
語畢又往裡看了眼,“聽到了什麼機密嗎?”
“算是吧,”林洛桑聳肩,“蔣玫剛剛在和導演組說,下期要親手淘汰我什麼的。”
“她?淘汰你……?”嶽輝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笑話,嘴角差點咧到後腦勺,“那挺好的,讓她睜開眼看看外麵的世界吧,彆坐井觀天了。”
林洛桑道:“她應該會提前拿到題目,準備的時間比我充足得多。”
畢竟導演組也依著蔣玫。
嶽輝摩挲著下巴思索了一下:“那你怕嗎?”
林洛桑看向蔣玫離開的方向,輕鬆答,“不怕啊。”
如果連蔣玫這種花拳繡腿都害怕的話,她這幾年恐怕是白學了。
“但是我怕。”嶽輝說。
林洛桑:?
嶽輝拿出手機開始瀏覽商品。
“怕她到時候哭得太慘,我提前給她批發一下紙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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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對戰就對戰,次日錄製幕後花絮時,導演果然按照計劃宣布每個嘉賓對應一種水果,為了讓蔣玫優先選擇,他們還提前讓嘉賓抽了簽,蔣玫果然抽到了1,第一個選擇對手。
林洛桑覺得自己就像穿書文裡那種看過劇本的主角,清晰地知道對方下一步會怎麼走,但無需揭穿,隻是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欣賞。
既然蔣玫這麼喜歡出風頭,就讓她出吧。
“我選葡萄吧,”蔣玫狀似思考了一會兒,這才猶豫又目標明確地開口道,“誰是葡萄?”
林洛桑揮了揮手裡的簽條。
文藝女神再度揚起半永久優雅微笑,朝她伸出手:“那……對戰愉快呀。”
儘管鏡頭就在眼前,但被蔣玫的騷操作從昨天膈應到今天,還要欣賞女神假笑,林洛桑著實做不到虛與委蛇地握個手,她抬了抬唇角,敷衍地答了聲“嗯”,然後禮貌和大家作彆:“那我這邊結束就先走啦。”
阿怪笑著跟她擺手:“好嘞,桑姐姐再見,今晚記得幫我轉新歌微博哦!”
“知道了。”她拍拍阿怪腦袋。
蔣玫的握手被無視,偏偏林洛桑對大家的態度還那麼好,這樣的對比下,蔣玫本人尷尬得要命,但看著鏡頭也不好多說什麼,生生忍了下去。
隻是錄製完畢後又找到導演室,激動與憤懣來回交織:“你們看到她剛剛對我的態度了吧?這完全可以剪到正片裡啊,鏡頭下都脾氣差耍大牌,降低觀眾觀感,票不就會少了嗎?!”
導演看著自以為很聰明的蔣玫,除了無語就是歎息:“但是其他嘉賓都和她相處很好,還會發微博說在和她討論音樂,人氣很高又不諳世事的阿怪甚至經常和她互動。阿怪沒和你互動過吧?其他嘉賓會和你互發demo討論嗎?”
蔣玫忽然哽住。
另一個女導演都想翻白眼了:“如果我們真的剪了她針對你的片段,恰恰證明的是你人緣不好吧?八組營銷號還會說你被孤立,這真的是個好辦法嗎?”
“拜托了,姑奶奶,你說話做事之前能不能稍微過一下邏輯,不然大家都很累。”
“我們理解你的訴求,但希望你不要老是來乾涉導演組的行為,我們不想把這個節目弄得一團糟,隻能說有機會再儘可能地做點什麼,不能毫無道理地玩手段吧?節目糊了對你也沒什麼好處不是嗎?更何況林洛桑現在人氣這麼可觀,幾次節目組的熱搜都是她帶的。”
蔣玫被堵得說不出來,過了很久才跺了跺高跟鞋:“我明白,不就是慫嗎,下個星期我自己來,反正跟你們這群永遠聊不到點上的導演組溝通也很累。”
“還有,”女導演說,“這個流程是你自己選的,既然選了就要願賭服輸,輸了的話不要再用什麼冠名商來壓我們。”
蔣玫眉頭狠狠皺起,就差拿包砸人了:“你們有病吧?!少用自己的無能唱衰我行不行?”
又翻著白眼越走越遠:“老子他媽第一次見這種神經病導演組,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不歡而散。
而此刻的林洛桑正坐在車裡,等待著導演組發來對戰題目。
這次的比賽是命題歌曲,根據固定物體進行思維擴散,再創作。
等待的時候,助理在一旁回憶起剛才的情況,疑惑道:“要選就直接選唄,搞什麼水果水果的,不複雜嗎?”
嶽輝答:“這你就不懂了吧,直接選的話輸了多難看……這樣起碼還能留點餘地。”
林洛桑搖了搖頭:“蔣玫可不覺得自己會輸。”
剛剛蔣玫看她的眼神裡,滿滿都是勝利的優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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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林洛桑才收到題目,給她的期限是兩天內交歌。
嶽輝把題目轉來的時候已經被氣得原地升天了:【我一天起碼催十萬次,每次要麼不回要麼就說還在商量,商量了十年給我發個相機來?他們自己覺得合他媽適嗎??】
這次她歌曲的主題,要圍繞著相機展開。
聯想本來就比隨心所欲自由寫歌要難很多,這次還隻給她兩天的時間。
——恐怕蔣玫在上一場比賽完的晚上就拿到了題目吧,比她多準備四天的時間。
發來的圖片就是很簡單的一個數碼相機,完全沒有什麼方便抒情或造勢的點,林洛桑點開又退出,對於方向毫無頭緒。
難。
而且切入點怎麼換都顯得很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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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更要命的是,今天必須把自己的相關主題確定下來,否則就交不上歌了。
她越想越頭疼,短短一小時之內因為焦灼喝了四瓶水,在她擰開第五瓶的時候,沙發上看報紙的男人終於開口道:“你已經上了三次廁所了。”
“……”
感覺自己被蔑視的林洛桑磨了磨牙,低聲道:“你也洗了兩次澡了,怎麼還沒走?”
男人氣定神閒地闔了闔眸:“我今晚在這睡。”
“好,”她摁了摁筆,“我今晚熬夜。”
“……”
她這人有個習慣,思考的時候喜歡轉筆,但筆通常轉著轉著就會被她盤進頭發裡,而她又沉溺於思考無法發覺,隻會再從筆筒裡取,這麼一來二去的,頭上的筆就會越來越多。
每次她洗手的時候照鏡子,大概可以從頭上筆的數量,判定出歌曲對她而言的難度係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