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裴寒舟開了一場手動擋的車, 林洛桑雙手快報廢,隻能倚借腰肢力量從床上坐起, 然後踏上了覓食之旅。
大概是由於昨天打了麻藥又流了太多血,加上被無良資本家狠狠地壓榨了一番,導致她直接睡到了十一點多,起來的時候都該吃午餐了。
雖然有一邊牙齒可以進食,但還是隻適合吃一些流食,這樣牙齒比較沒什麼負擔。
今天她的午餐是一份煮到軟爛的湯飯,米飯入口即化, 湯汁完全入了味兒, 又鮮又香, 每一口都有裹著滿滿湯汁的米粒在唇齒間遊走。
正當她用沒力氣的、顫顫巍巍的手握著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緩緩抿著米飯時,裴寒舟“恰巧”路過,且波瀾不驚地打開了一包堅果, 然後就當著她的麵——
用自己健康且上佳的牙齒,一口一口地將杏仁咬得咯嘣脆響。
林洛桑:“………………”
她現在真的好想一鞭炮炸得他遍地開花啊。
或者一刀砍得他滿地找頭也行。
她舔了舔唇珠, 抬起頭。
“顯擺你牙口好是嗎?”
本以為男人會稍微謙虛或美化一下, 誰料他竟直接頷了首,泰然自若地承認——
“是的。”
林洛桑磨了磨後槽牙, 忍辱負重地繼續……用木勺將碗裡的飯搗得更碎些。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勾踐尚且臥薪嘗膽三年, 她忍這區區一兩周又算得了什麼。
不就是自己吃流食的時候丈夫在旁邊嚼堅果嗎,她沒事,她很好, 她沒什麼不能忍的。
但男人似是不打算放過她,未過多時又在一旁邊研磨著咖啡邊提醒:“等會記得把藥喝了。”
林洛桑身子一抖。
她的智齒發炎得有點厲害, 按理來說,炎症沒消下去的時候最好是不要拔牙的。
但由於再拖下去就要拖到表演前再拔了,加之醫生水平好,所以她也就直接把牙給撬了下來,但是後續要跟上消炎藥。
不知是不是她症狀有些嚴重,開的消炎藥也是衝劑,很猛,昨晚她是睡前喝的,苦得差點沒睡著。
看來這男人確實跟她有仇,但凡能折磨她的都記得特彆清楚。
林洛桑安靜地吃完飯,打算降低存在感,而後悄無聲息地逃之夭夭,儘量不讓他發現自己沒喝藥。
誰知她剛提著呼吸從臥室走出,還有幾步路就能開門溜走時,一直背對她的男人伸手將她捉回了吧台前,攪拌過後放下了杯子。
男人不近人情的聲音響起,宛如夢魘般:“喝藥。”
她手腕點了點額頭,無奈地歎息一聲,勉強地伸出了手,捏著杯把轉了一圈。
她自詡不是味覺十分挑剔的人,但這個藥確實苦得她感官都快失靈了,甚至都不給人緩衝時間,第一口就用又澀又膩的藥味兒殺死所有的快感,緊接著舌尖連同舌根陷入麻痹,第二口就會讓人隱約覺得喉管開始變形,最後一口則直接上頭,一杯下去腦子都有種缺氧的混沌感,睜眼的某個瞬間會忘記了自我,眼前的世界仿佛根本不存在。
正當她深呼吸過後打算悶掉這苦藥時,咖啡豆的香氣在周身彌漫開來,做好一杯香醇咖啡的男人在她手邊悠閒地加著煉乳。
一包又一包,甜甜的煉乳。
她舌尖不自覺往上頂了頂,覺得自己麵前這杯藥好像更苦了一點。
世界上絕大多數的痛苦不是來源於痛苦,而是來源於你的丈夫在你身旁向你展示他的快樂:)
林洛桑攥緊雙拳,背對著他飛快地仰頭喝下消炎藥,杯子重新落在吧台上時,她覺得自己被神佛超度了。
實在是被苦得不行,她忍不住砸了咂嘴,結果剛張開嘴,被喂進來了一勺東西。
她下意識含住。
投喂成功的裴寒舟鎮定地抽出了勺子。
看著他麵無表情地收回手,昔日陰影在腦海中浮現,她理所當然覺得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正要罵他,軟糯細膩的奶油在舌尖融化開來,緊接著是軟綿綿的和風蛋糕口感,味覺層次很豐富,甜甜鹹鹹的。
“這什麼?”她舔了舔唇角,“再給我嘗嘗。”
“豆乳盒子,一口五十大卡,”男人淡聲問,“還嘗麼。”
五十大卡??
林洛桑往後退了兩步,“不吃了不吃了,吃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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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下的兩天她在家寫歌,交歌過後便投入排練,過了頭三天智齒也不再痛,血也止住了。
除了吃東西還是要注意,其它生活都能恢複正常。
這期的歌曲由一種昆蟲的名字命名,叫蜉蝣。
蜉蝣的幼蟲期在水下度過,有兩到三年的時間,可一旦成蟲後便不飲不食,朝生暮死,因此有句話是說:浮生一日,蜉蝣一世。
它們的生命極為短暫,命運也不能掙脫。
這首歌的詞是她前陣子寫的,這兩天翻出來一看,意外發現還不錯,稍作修改後便定了下來。
應該能算是一個會有不少共鳴的主題,畢竟蜉蝣天生帶著大家最愛的悲劇色彩,戲劇化的處理之後又極易產生衝突感,曲調方麵也可以做得磅礴誇張些,以襯托短暫而又遺憾的消亡。
舞台的編排方麵,她打算來一段合成器solo,再加一個專門唱女高音的老師,烘托壯烈又悲情的氛圍。
那天她去彩排的時候,排在她前麵的正好是倪桐。
她本來準備去休息室等著,結果有工作人員和她說:“倪桐大概還有五分鐘就結束了,你可以稍微等一下。”
於是林洛桑就坐在了台下,順勢看了看倪桐的表演。
不得不說,倪桐唱歌確實還不錯,舞台表現力也挺好,加上臉蛋漂亮清純,走鄰家女孩路線,唱的歌又帶點頹的感覺,營造出的反差很吸粉。
但倪桐其實有一個很大的硬傷,那就是她的歌在表演的當下會覺得好聽,卻耐不住細品,因為歌曲沒有靈魂。
她很擅於學習和模仿,表演中有許多優秀歌手的影子,她可以根據歌曲去選擇自己想要的技巧,從經典歌曲中提取唱腔模板進行學習,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好就好在經典歌曲都是通過市場檢驗的,她相當於踩著前人成功的腳印走捷徑,快速又討巧,觀眾接受度高,喜愛度也高。
劣勢則是她根本沒有自己的風格,任何一個有能力的歌手都能通過學習取代她。像她這樣的歌手缺少生命力,沒有自己的聲音,保質期最多隻有一年,隻要有條件更好更年輕的歌手出現,她就會立刻被淘汰。
而圈內最不缺的就是年輕女孩和好嗓音。
用泥沙堆築的高樓,哪怕模樣再漂亮,看起來再壯觀,可一旦內裡是空心,隻要有海浪襲來,不消片刻便會轟然傾頹。
正當林洛桑出神間,倪桐也排練完畢下了台。
倪桐今天的唱腔模板來自於某個實力歌手,雖然感覺不到誠意,但在各種技巧和高音的堆疊下,初次收聽的觀眾肯定會很驚喜。
看到林洛桑起身朝自己這邊走來,倪桐也愣了下,眼底閃過一絲無所適從的尷尬,但很快,又調整好表情朝她笑了笑:“桑桑來了啊,來得好早。”
她沒想到倪桐還會和自己打招呼,隨意頷了頷首便不再看倪桐,等著道具老師搬好東西再上台。
排練完的倪桐也沒有立刻離開,就那麼站在她身邊,似乎是在醞釀什麼。
反複欲說還休幾次後,倪桐像是終於鼓起勇氣開口,“那個……之前音源的事,不好意思啊。”
“我知道你是信任我才給我發那些,我不該利用你的不設防。就算再想拿到那個代言也該靠自己的本事才對,怎麼能為了名次想去把彆人拉下馬呢。”
“代言給你了也好,我還挺為你高興的,這樣我才能長長記性。實在是對不起,當時說謊也很抱歉。”
林洛桑看著舞台一角,不知倪桐這番話中有多少是真心話,但她也不需要知道。
很快,倪桐又跟道:“我也不會臉大到要求你原諒我什麼的,你也不用裝作心無芥蒂,我隻求自己不再愧疚就好啦。”
“既然說完了……那我就先走了,祝你排練順利哦。”
正在倪桐轉身時,音樂總監也走下了台階,同林洛桑道:“合成器已經搬上去了,洛桑這邊可以開始排練了。”
林洛桑還沒來得及應聲,隻聽得倪桐問:“合成器?那個需要放上舞台嗎?”
“沒有硬性規定,這是她自己設計的。”音樂總監說。
倪桐:“設計”
“是的,等會她會有一段合成器solo,”音樂總監為倪桐解釋,“我光看想法覺得還蠻酷炫的。”
倪桐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噢,原來是這樣。”
林洛桑的排練也是一絲不苟的,負責唱女高音的老師也配合著她走了好幾遍,遍遍都在儘最大的努力。
她在台上表演的時候沒注意到,排練完之後才發現,原本說要走的倪桐並沒有離開,守在台下看完了她的排練。
第二天,林洛桑抵達時又撞上倪桐先一步排練,她已經看過了倪桐的舞台,自然再沒什麼興趣,抬腿要去往休息室時,聽到了獨屬於女高音的聲部。
她心情複雜地猶豫了幾秒,心道昨天倪桐不是沒有女高音麼?
於是她收回了步伐,走向候場區,將倪桐的新舞台一覽無遺。
昨天的倪桐還隻是簡單的舞台效果,今天不僅有女高音,還有和林洛桑一模一樣的合成器表演。
甚至連solo的風格都差不多。
林洛桑站在原地頓了幾秒,禁不住地蹙了蹙眉,莫名其妙地看著倪桐的表演,慍怒之餘更是覺得諷刺又好笑。
合成器是可以實現自動化編曲的電子設備,除去黑白琴鍵還有各種功能按鍵,囊括了很多音色和效果,現場演奏時很容易調動觀眾情緒,氣氛也會更好。
有不少歌手都會在現場表演中使用合成器,可看倪桐昨天聽音樂總監說起後的反應,應當是對這玩意根本多少經驗和了解,今天卻如此迅速地加上了,很難不讓人懷疑點什麼。
更何況,倪桐確實是看完她舞台之後再添加的高音和合成器,而倪桐的曲風其實根本不適合添加這兩樣東西,除了她自己決定,應該不會有老師會這樣建議她。
嶽輝這個半內行半外行也發現了:“我操,這不會是在偷你的舞台創意吧?!”
林洛桑垂眼笑:“昨天道歉道得那麼誠懇,我還以為她多少會有點悔改。”
“不是就有那種人嗎?”嶽輝湊近道,“我錯了,我道歉,但我不會改。”
“這也算是我們的亮點之一吧?說剽就剽,也真夠不要臉的。不過她好像在我們表演後麵?所以應該不要緊,吃我們吃剩下的,紅利都是第一個人拿。”
“不是,她在我前麵。”
嶽輝瞬間睜大眼睛:“……真的假的?你沒記錯吧?”
“沒記錯,她第二個,我第五個。”林洛桑輕歎,“你記錯了。”
嶽輝不信邪地非要再翻一遍節目單,結果的確如林洛桑所說的那樣,林洛桑在倪桐後麵。
同一期舞台表演裡,相似的形式被人玩過一次就不再新鮮,效果會對半打折扣,而且這種情況下拿不出絲毫剽竊的證據,畢竟在表演裡加高音和合成器也不是她獨創。
倪桐比她想象得,要更聰明,也更有城府。
回到休息室的一路上,二人都異常沉默。
嶽輝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那怎麼辦啊,按照上次那樣換套路?”
“沒有合適的套路能換,”林洛桑的大腦也在高速運轉著,一個個解決方案出現又被否掉,“不是每首歌都適合做pn B。”
“那要不把那兩個環節刪了,免得彆人說你學她?”
“不用了,身正不怕影斜,先排著吧,”林洛桑咬了咬唇,“後續的話……我再想想辦法。”
當天晚上她一直忙到淩晨三點,看各種舞台找靈感,於是第二天一大清早,裴寒舟就看到有人往家裡送了一套架子鼓。
緊接著,他的妻子就站在他對麵,頗為囂張地拆開鼓槌的包裝袋,眼神挑釁地用棍子敲了敲桌子,直視著他:“好久沒打了。”
“……”
“想打我?”
“哪能呢,”她笑眯眯地摸了摸鼓槌,在鼓麵上敲了兩下試音,虛偽道,“打鼓而已啦。”
男人斂了斂眉。
“如果你聽力太好的話建議還是離我遠點,”她抬手穩住吊鑔,“不然等會你可能會聾。”
裴寒舟道:“那你為什麼不去演播廳練?”
“必殺技是不能暴露得太早的,這都不明白啊?彆說演播廳了,我連靠近演播廳在房車裡都不敢練。”
林洛桑稍作思索後道:“如果你實在嫌吵的話,我就——”
男人抬了抬眉:“怎麼?”
她理不直氣也壯:“我就建議你出去。”
裴寒舟:???
於是當天,無論裴寒舟身在何處,都能聽到客廳傳來的激情澎湃的架子鼓聲。
她一練就是幾個小時,好像根本不需要休息,身體裡有用不完的能量。
好不容易等到她休息下來的間隙,曾祖母打了個電話過來,詢問他最近的情況。
聊著聊著就說到他的婚姻狀況:“桑桑在家嗎?”
他喝了口咖啡:“在。”
“那就好,她平時看著文文靜靜的,又瘦弱,你千萬彆欺負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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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麵話正說到一半,客廳內激昂的架子鼓聲再度奏響,休憩後的林洛桑力度更強,鼓點密集而直穿耳膜,晃得整棟樓似乎都在震。
男人被嗆得掩唇咳嗽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