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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之後,路穠穠見到了霍觀起。
傍晚暮色映入屋內,給所有物件蒙上一層昏黃。
路穠穠問:“你要跟我離婚?”
霍觀起說:“是你想離。你一直都想離不是嗎,最開始是你提的,你在做準備,也是你給自己留的後路。”
有一口氣在支撐著自己,儘管眼睛像犯了沙眼,乾澀過度,痛得想流淚,路穠穠還是竭力忍了住。她凝視著霍觀起,隻問:“你想跟我離婚?”
“……”
沒有應答,她一瞬不瞬地盯著他,“你說啊,你想跟我離婚,是不是?”
霍觀起不看她,眼神在空氣中,有無數個著落點,就是不在她身上。
路穠穠執拗地一如當年,那時候逼問他為什麼躲著自己,現在換了個問題,卻忽然感覺時間從沒走遠,那一天是什麼心情,此刻隻比當時深刻百倍。
心被擰成一團,破布還能擠出水來,而她的心什麼都不剩。
眼裡隻有他冷漠的臉,平淡的表情。
他不看她。
他看也不看她,眼睛裡沒有她的影子。
眼淚唰地掉下來,路穠穠固執地問:“霍觀起,你想跟我離婚?”
鼻尖泛紅,匣頭一旦打開就再也關不上,眼淚洶湧如潮水,頃刻將她眼眶這兩道堤防淹沒。喉嚨裡熱熱的,說出的每一個字都變得含糊不清。
“你說話啊……”
是他要跟她結婚的。
是他說,哪怕做一對不睦夫妻,也想和她過一輩子。
是他……
明明都是他,分開這麼多年,突然又重新回來她的世界。她都準備好孤獨一生,他卻還要讓她把持不住,堅守不了,飽嘗內心的譴責,動搖著一步步向他靠近。
現在,他卻來說他要成全?
“房子,車子,我名下的東西,你喜歡的都可以拿去。”霍觀起麵向窗的那一側開口,“所有流動資金一分為二,除去霍氏的資產,其他東西你都有份。”
路穠穠很想蹲下,捂住臉不讓人看到自己崩潰流淚的樣子,但她隻能低下頭,留住最後一絲體麵。
“好……”
他還在說,細細地說著所有的一切該怎麼分。
路穠穠視線模糊,屋子裡的東西全都看不分明。他們同床共枕用過的被子、枕頭,談心時坐過的沙發凳、擺過成對酒杯的矮桌。浴室是共用的,衣櫃裡還掛著他們的衣服,她的梳妝台在對麵,清早化妝晚間護膚,她坐在那兒,經常能透過鏡子看到路過的他。
還有,還有……
這座房子裡,每一樣東西都屬於他們兩個人。
短短幾個月時間,所有的一切都打上了他和她的烙印。他口中所說的切割,輕飄飄兩個字,卻有種讓人骨和肉生生分離的痛楚。
“……你如果還有異議,我們可以坐下來慢慢談。”霍觀起停了停,叫她,“路穠穠?”
路穠穠幾乎喘不過來氣,背過身,滿麵淚痕。她艱難地開口:“……我知道了。我找律師跟你談。”
說著,她低著頭繞開他要走。
霍觀起一把拉住她。
“你在這裡住,我走。”
“不用了。”路穠穠深吸一口氣,臉偏向另一側不肯讓他看到,鼻音濃重,“你留下吧,這是你的房子,我出去。”
霍觀起不放手。
眼睫還是濕的,她哭得暈乎乎,皺起眉,威脅的聲音顯得十分沒有力道:“鬆開。”
霍觀起不說話,就那麼用力抓著她。
“放手!霍觀起,你放開——”路穠穠甩手掙了掙,音量沒控製好,帶得情緒又有些泛濫。
毫無防備地,霍觀起一把拽過她,將她扯到懷裡,抵在胸前。
她臉上都是眼淚。
路穠穠慌了一刹,彆開頭:“鬆手!”
她越是試圖掙紮,他摟得越是緊,兩道銳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
路穠穠掙脫不開,頹然地低下腦袋,被困在他的手臂和胸膛裡哭出聲。
“很難過?”他問。
她掉眼淚,沒說話。
“那你知不知道,我也很難過。”他說,“你隨時都在想離開我,你知不知道,我也會難過。”
路穠穠哭花了眼,滿屋子裡隻有她的哭聲。
霍觀起看了她許久,抬起手,一下一下撫掉她的眼淚。
“你恨了我十年,剛剛那一刻,有沒有比這十年更恨我?”
“心裡疼嗎?”
“是不是喘不過氣……”
他一邊說,指腹一邊摩挲她的臉頰,冷淡的眼裡漸漸浮起強硬之色。
“我不想和你離婚。”
他終於答了。
語氣刹那放軟。
在路穠穠淚眼微睜的時刻,他親了親她的臉頰,將淚痕觸碰乾淨,“你可以繼續恨我怨我,不管你以後怎麼怨恨,永遠都彆想和我撇清關係——”
那雙眼裡黑沉沉一片,瘋狂、執拗,最終落在她唇上,細細描摹嘴唇每一寸。
霍觀起抱著她,不願有片刻放手。她被禁錮在他的懷中,背後何時變成柔軟的薄被,記不清楚,隻知道他深深地看著她,看了很久很久。
“路穠穠……”
屬於他的氣息,輕輕拂在她臉頰一側,鼻尖貼著鼻尖,而他的聲音聽起來無比痛苦。
“不要離開我。”
他說。
所有壓抑,渴求,掙紮,全都在顫抖的聲音裡。
心宛如被淩遲,碎成一片一片。
她聽到他說——
“……求你,不要離開我。”
決堤的眼淚洶湧而下,路穠穠緊緊抱住他的背,在他懷中無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