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崢這是躲出去了,不想聽她聒噪,以免繼續激化矛盾——昨日他差一點兒揚手打了她,幸好最後一刻強行收住了手。
想通其中關竅,顏喬喬明白,韓崢是絕對不可能出兵了。
她的心情異常沉重。
漠北叛變,大西州擁兵不動,其餘各地也沒有任何消息。
為何一夜之間,穩固的大夏江山便如此飄零?
“青州出兵了嗎?”她問。
離霜這個人有股臭硬的脾氣,要麼不說,開了口就絕不會說謊。
沉默片刻,離霜答:“出兵了。來過信,王爺照例代你回了。”
顏喬喬蹙眉。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韓崢就包辦了她的一切,她竟然也隨著他去。她不問,便沒人告訴她。
顏喬喬胸口升起暗火,哂道:“我就知道父兄絕不會做縮頭王八。回頭我倒是要問問王爺,他給我兄長的回信裡麵,可曾勸我兄長也做王八!”
這話離霜沒法接,雙目一垂,裝死。
“我要去找父兄。”顏喬喬道。
作勢走出幾步,離霜便像一根柱子,擋在她的麵前。
“夫人請不要讓我為難。”
顏喬喬發現,今日自己心情異樣地煩躁。一聽到“夫人”二字,胸腔裡就像裝了隻暴跳如雷的巨象。
她怎麼就落魄成這樣了?
*
這一日過得飛快,仿佛隻晃了個神,便到了次日。
韓崢大約是存了幾分討好的意思。過了晌午,他派江白忠來了一趟,把一件青州遞來的小玩意送到顏喬喬麵前。
“王爺要事在身,暫時無法回府。”江白忠垂著眸,一眼也未看顏喬喬,隻道,“這是顏青世子前幾日隨信送來的東西。說是可以對著它許下一個願望。”
顏喬喬神色微怔,抬手把這隻半個巴掌大小的靈玉小方盒接了過來。
自從離開青州,她還是第一次親手碰到與家人相關的東西。
在這風雨飄搖的時節,顏青竟然給她送來這麼一個物什?許願盒什麼的,真是美好而幼稚。
顏喬喬抿唇,心中也說不出是酸澀還是感動。
垂眸看去,隻見靈玉小盒的頂部有個細小的孔洞,洞中牽出一縷金色的奇異絲線。
“把線拉出來就可以許願。回頭送還顏青,興許他學了什麼南越巫術,能幫你實現願望。”江白忠的語氣帶著輕慢和不耐煩。
一代大劍宗被指派過來做這麼幼稚的事情,替人哄女人,顯然令他心中大大不快。
顏喬喬望著這縷絲線,神色有些怔忡。
她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種材質的絲線,卻有種微妙的似曾相識感——它像蛛絲,帶一點點粘滑,感覺像是用來捆束極脆弱的東西,比如蟬翼什麼的。
“大哥讓我許願嗎?”顏喬喬握著靈玉小方盒,沉吟片刻,“那,無關人等請出去,自覺離遠些,不要做偷聽這種沒品的事。”
江白忠輕嗤一聲,袖一拂,大步踏出主屋,負手去了庭院外麵的長廊。
顏喬喬望向離霜。
離霜沉默片刻。因為知道是韓崢的意思,便也沒多說什麼,身形一晃,抱劍掠向長廊,去問江白忠請教劍道。
周遭忽然無人,顏喬喬感覺周身難言地鬆快。
就像一圈圈束住她翅膀的絲線消失了一樣。
她捧著小方盒走回臥房,把身軀藏進床榻與牆壁之間。
輕輕抽掉那縷金色絲線,隱約感覺密閉的靈玉小方盒中有微弱的高頻震蕩,像蜜蜂振翼。
細細一聽,又什麼都沒有了。
她的心情莫名緊張了起來,還未開口,心臟已在胸腔內瘋狂跳動。
這種感覺,就像是背著全世界,悄悄地、悄悄地找到一個樹洞。
這些日子,她一直都有一個強烈的願望,隻遺憾根本不可能實現。
心跳更疾了。
張了張口,仿佛有氣流堵住喉嚨,發不出聲音。
她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舉動極幼稚,極羞人。
深吸一口氣,她摁下羞恥心,把許願盒捧得更近,發出低低的氣聲:“我想要插上翅膀,飛出大西州,與少皇殿下和三萬將士一起守護京陵,生死與共,同赴國難!”
帝君與君後陣亡之時,她便恨自己無力報國。
如今少皇殿下孤守空城,顏喬喬做夢都想要飛到那裡去,與大夏江山共存亡。
嗓音微微哽咽,有些變了調。
她抿住唇,感覺更加羞恥。幸好她隻是悄悄躲起來許下一個幼稚的心願,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
胸腔微顫,她吐出一口長氣,再沒眼看這隻盒子。
定定神,握著靈玉小方盒走出臥房,將它交給江白忠。
“送去給大哥吧。”
她望著南麵,微露怔忡,心想,說不定大哥就真學到巫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