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前頭寒磣的聘禮也好,還是人們口中早先的雲陽侯府舉債變賣家產也罷,都隻是口頭上說說,不作數的。
尚輕容若是證明不了,就算是所有人都相信她,也依舊帶不走!
一想到這些,方家族人不由地鬆了口氣,接著露出得意來。
“對,你能證明嗎?”
“不是上下兩嘴皮子一碰就是你的,我還說這些都是早些年老侯爺留下的呢。”
“就是,有本事就拿出證據來,否則這一分一厘都得給我們留下。”
沒變動的嫁妝雖然依舊令人垂涎,可清單在那兒,他們是沒機會留下的。不過這些年在尚輕容的打理下,雲陽侯府名下的產業也足夠豐厚,有了這些照舊能過奢華的日子。
尚家七姐妹聽著這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話,眉頭頓時打成死結,不由地看向尚輕容,有些焦急,這一般人如何能證明,除非一進門就先把現有家產清點起來。
這七位上陣殺敵在行,對陣叫罵也不懼,可是關於這細致嚴謹的利益掰扯上,就兩眼抓瞎。
“多金。”毫無頭緒的尚未雪直接喚了丈夫一聲,這是讓他想辦法了。
前麵就說過,來京的路上錢多金就在思索這個問題,他所想的便是翻閱這十五年的賬本,一點點彙總起來,但是這需要時間,很長的時間,而此刻是容不得他們細細查找的。
不過如今都是多慮了,錢多金下意識地望向小表弟早就備下的那口箱子,不禁抽了抽嘴角,對那些還被抱著僥幸心理的方家人給了一個同情的眼神。
誰能知道不聲不響的小表弟早已經挖了一個巨大的坑,就等著他們跳呢,瞧,現在跳還挺高,到時候摔得就慘,嘖嘖,想想都可憐。
他給了妻子一個安定的眼神。
“輕容,不如我們還是好好過日子吧?”不管雲陽侯多後悔今日之舉,他也怕自己真一貧如洗,回到十幾年前捉襟見肘的日子,見尚家無話可說,不由地產生希望,勸說了一句。
可惜,尚輕容卻看也不看他,沉聲道:“我有證據。”
這一聲,彆說那些方家人掐了喉嚨,就是旁人也是一臉驚愕。
定國公府的大夫人率先笑起來,忙問:“輕容,真的嗎?”
定國公夫人及其他幾位到來是帶著目的的,可這位同樣從邊關嫁入京城的大夫人卻是真心實意為尚輕容撐腰,希望她能夠脫離苦海,得償所願。
尚輕容頷首:“我剛嫁入這裡不久,方家族人便常來打秋風,我接濟過一次兩次,可不僅沒讓他們感恩,反而越發貪得無厭,猶如附骨之疽。是以為了斷絕他們的奢念,我在接掌中饋之後便將府裡一切清點,以此堵住他們的嘴。”
她說著忘了一眼驚愕的方家族人,還有雕塑一般的雲陽侯,扯了扯嘴角,自嘲道:“因此,也同樣知道了府裡真正的光景,當初我心軟不忍方家祖產抵押在外,還用嫁妝一點一點贖回來,這些憑證單子我都留著,足以證明。”
尚輕容解釋的同時,方瑾淩便以目光示意紫晶將那一摞記錄從箱子裡給找出來,一一分給在場的夫人和大人。
那一張張陳舊的欠條,一份份抵押和典當文書,清楚地記錄老雲陽侯是多麼的荒唐無度,是怎樣敗光了這本該輝煌的侯爵門庭,也讓人感受到了尚輕容的善良深情,亦更加體現出雲陽侯的狼心狗肺。
清單將這破敗侯府中的一門一窗,一樹一草,一磚一瓦記錄的清清楚楚,還算值錢的東西都是不能搬動的大件,其餘的說出去都令人寒酸,著實讓人大開眼界。
對比這冊子,再看看如今的雲陽侯府,哪兒想不清楚這些光鮮亮麗究竟是怎麼來的?
十幾年的時間,尚輕容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和錢財,才能支撐出這樣的體麵!
想到這裡,沒人再覺得尚輕容和離拿走雲陽侯府全部家產有什麼不對,帶走兒子更是應該,他們隻覺得和離太晚了!
“姑姑……”七姐妹眼眶濕潤。
“怎麼可能呢?”方家族人完全都懵了,方才又多得意,現在就有消沉。
“果然都是蠢貨,十幾年前如何被夫人給堵回去的,居然都忘了。”林嬤嬤見此冷笑。
“好了,事情已經明了,彆說雲陽侯府名下的所有產業,就是將這侯府的宅子都收走,怕也抵不上這一張張欠條。”景王妃說著厭惡之情再也無法掩飾,看向雲陽侯,帶著威嚴的命令道,“既然尚家所求都是理所應當,那就請雲陽侯把和離書簽了吧。從此,西陵侯府與雲陽侯府再無任何瓜葛,方瑾淩亦隨其母離開方家,不得阻攔。”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午後,眾人看了熱鬨,得了結果,也不耐煩再坐下去,是以多有催促之意。
二夫人二話不說就離開了,毫無疑問,今日之後,雲陽侯府會再一次成為空殼,沒了尚輕容,二房還能得到什麼好處,自是回去清點財物,準備分家。
遺臭萬年的大房,誰願意再黏在一塊兒跟著倒黴。
事已至此,雲陽侯還有其他選擇嗎?在一雙雙眼睛的注視下,他的手緩緩地伸向毛筆,仿佛有千鈞重量在上麵壓著,讓他無法動彈,可即使如此,時間不會靜止,最終他隻能簽上了名字,按下了鮮紅的指印。
眼淚模糊了眼睛,瞬間落了下來,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什麼是孤家寡人,也終於落到了妻離子散的下場,被割裂的心,後悔地痛徹心扉。
“哎哎哎,彆忙著哭,一式三份,還有兩張呢。”錢多金趕緊將這份和離書給收起來,免得被淚水給汙了重新寫,之後又遞了兩份過去。
雲陽侯的氣息一滯,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覺得此人真是毫無同情。
“怪我呀?又不是我讓你這麼做的。”錢多金嘀咕了一聲,覺得被遷怒地很冤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見雲陽侯怔怔癡癡地看著幾步之遙的尚輕容,他齜了齜牙,擋住了視線,未免再出事端,趕緊幫著蘸墨送筆盯著雲陽侯將餘下的簽好。
成了,錢多金抹了一把頭上的虛汗,連忙帶到了尚輕容的麵前,邀功道:“姑姑,該您了。”
尚輕容是一點猶豫都沒有,直接提筆蘸墨,然而正要落筆,就聽到一聲絕望的呼喚。
“輕容……”
雲陽侯的聲音裡充滿了濃濃情深和不舍,仿佛他才是慘遭妻子拋棄又無法挽回,隻能在最後無力地乞求最後一點情誼。
尚輕容隻是停頓了一息就立刻名字落紙,按上指印。
那一刻,她感覺到那綁縛在身上的無形枷鎖瞬間碎裂了,沉重的心在恍惚之中有種輕盈之感,所謂自由,好像也是一種看得到摸得到的東西。
方瑾淩就站在她的身邊,看到了她眼裡重新燃起的光芒,恍若新生,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尚初晴看著手裡的和離書,重重地鬆了一口,祖父交代的首等大事就完成了,接下來便是迎接尚輕容和方瑾淩回家。
七姐妹互相高興地看了一看,尚落雨道:“回去之後,一定找個火盆跨跨,免得將這裡的晦氣帶回去。”
“還得整桌好吃的,早晨天不亮城門一開我就直奔而來,連朝食都沒吃過呢。”尚小霧捂著乾癟的肚子乾嚎,“可餓死我了。”
尚小霜鄙視了她一眼:“就知道吃,我是氣也氣飽了。”
“你不吃,姑姑和小表弟還得吃,可憐我們家瑾淩,臉都白了。”尚小霧在家裡最小,這會兒有了方瑾淩,不對,尚瑾淩,她就可以當姐姐了。而且表弟看著這麼乖,特彆滿意。
於是尚未雪大手一揮:“姑姑,小表弟,我們走,餘下的交給多金來辦。”
錢多金看著自家風風火火的妻子,頭疼道:“哎哎,娘子,那麼著急乾什麼,這還沒完呢。”
“還有什麼?”
財產不是清點完了嗎?這雲陽侯府除了房屋殼子帶不走,其他的要是想要瓦片都能掀去。
眾人納悶中,就見錢多金甩了甩之前方瑾淩給他的清算單子,齜了齜牙:“這夫妻之間的財產的確已經掰扯清楚了,可這裡不還有兩位又哭又鬨的嗎,他們又不是吃風喝雨就能活的神仙。”
隨著他的話,原本已經相攜就要離開的景王妃及諸位老夫人,都停下了腳步,然後望向了在楊泊鬆身後的那對母子。
錢多金冷笑道:“方文成自己都養不活,恬不知恥地花著老婆的銀子,這養小私生的錢……嗬嗬,十五年了,瞧瞧,這母子倆一個比一個細品嫩肉,哪兒像是罪官之後,穿金戴玉不說,還有價值連城的生辰禮,我家小表弟正牌嫡子都沒這個待遇,所以這花出去的該不該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