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成的離開,最驚愕的莫過於楊家,楊慎行聽到這個消息頓時閉上了眼睛,“天意啊。”
“爹,這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景王窮追不舍,一篇又一篇的彈劾壓得楊慎行即使養病都喘不過氣來,連皇帝都下了旨意,責令楊慎行以身作則,安定民心。
這個意思便是不平息此事,內閣的門檻他就再也沒有機會邁進去了。
想到這裡,楊慎行道:“你去一趟端王府,代我向王爺請罪,請他出手相助,今後,楊家必有報答。”
“是。”楊泊鬆應下,他正要離去,可一想到楊映雪,還是為難地問,“爹,那妹妹……”
提到楊映雪,屋內便是短暫的沉默,楊慎行充滿褶皺的臉露出不忍,最終歎了一聲,“你去告訴她,瑾玉和她……隻能留一個。”
“爹!”楊泊鬆聽此心神一震,噗通一聲跪下來,懇求道,“爹,不要啊!我們有今日都是妹妹,哪怕她有錯,也罪不至……爹!”
楊泊鬆使勁地磕了一個頭。
楊慎行見此,抬了抬手,讓他起來,“你想哪兒去了,我沒讓她死,連文成都能舍了她們母子逃出京城,我的女兒為何要死?”
他的眼裡帶著濃濃的諷刺,繼續道:“隻是楊家如今遊走於懸崖,不能再有一絲差池。她一個女人也離不了京,就讓她出家吧,從此青燈伴古佛,等瑾玉長大。”
“爹……就不能留在家裡嗎?”楊泊鬆不舍地說,“寺廟裡也太苦了。”
“你以為這家還能抵擋多少風雨,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沒了,讓她去,若是將來瑾玉有出息,她也能回來。”
但要是沒出息呢?
知道楊慎行的決定已經無從更改,楊泊鬆不敢再往下想這個答案,“兒子知道了。”
*
轉眼小年到了。
今日天氣不錯,下了兩場雪後,難得放晴。
人去樓空的方宅已經被內務府收回,而楊家也不得不接受端王的幫助,籌齊那十萬兩,由端王作為中人,今日上門賠禮道歉。
“淩淩,您不去看看嗎?”尚小霧接過方瑾淩手裡的書冊放進一個籃子裡問道。
方瑾淩坐在小凳上,粗略而快速地翻看著堆滿整個書房的書冊和手稿,聞言頭也不抬地回答:“我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怎麼能隨便摻和到正事上?”
不諳世事?
這不都是你逼的嗎?雙胞胎互相看了看。
“小霧,這是不是叫裝傻充愣?”
“小霜,你問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覺得這個詞咱們是用對了。”
邊上的紫晶聽著,抿嘴偷笑,但轉眼又擔心道:“端王殿下來了,少爺,夫人會不會吃虧?”
“就是因為端王也來,所以這十萬兩隻會多,不會少,就算我娘好說話,我家好厲害的姐姐們也不答應。”方瑾淩說著又遞了一本過去,“七姐,這本書我要帶去西北,你放到那邊的籃子裡。”
“哦,這兒嗎?”
“嗯。”
今日方瑾淩趁著好天氣,和紫晶一起整理從雲陽侯府搬過來的書冊。這些有的來自於他的書房,但更多的則是靜心堂裡方文成的藏品。
雖然方文成聖賢書讀成了狗,但不得不說他的藏書的確豐富,這樣算來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在重新歸檔收起來之前,方瑾淩打算先晾一晾,去去蟲黴。
離京的時間定在了元宵節後,所以方瑾淩有的是時間將有用的書籍挑出來帶去北上,特彆是科舉用書。
而不想見到楊家那兩張臉,也懶得聽那邊打機鋒,雙胞胎便自告奮勇地陪方瑾淩整理書冊。
“這都些什麼書啊,長得一模一樣。”小霧隨手翻了翻,頗有種看了天書的感覺,“我總覺得這些字我都認識,可它們排好隊之後我就不知道誰是誰了。”
紫晶接過這個籃子,笑道:“都是科考用書,少爺要讀書科舉呢。”
“真的呀?”小霜驚訝地瞪圓了眼睛,敬佩地看向方瑾淩,“淩淩真厲害,祖父要是知道尚家後代出了個會讀書的,一定高興死了。”
雖然與姐姐們沒相處多少時間,可是方瑾淩也大致了解她們文武偏科有多嚴重。如果說武藝槍法尚家姐妹堪稱王者級彆,那麼讀書學問就是青銅渣渣,處在認全了字稍微文鄒一點就抓瞎的階段。
相比起來,鑽進錢眼裡的錢多金都算得上學富五車。
這樣想來方瑾淩忽然發現一個致命的問題。
若都是學渣,連個功名都考不到,那他前往西北,豈不是連像樣的老師都沒有?莫不是要走上自學成才這條艱難道路?可科舉不是光看書本就能會的,套路這種東西到哪兒都有,而且這年頭還找不到穀哥度娘幫忙。
方瑾淩想到這裡,人都要裂開了。
“六姐,七姐,咱家有沒有學問比較好的,程度能達到舉人這樣?”
“有啊。”兩人想也不想地回答。
方瑾淩聞言驚喜道:“有?是外祖手下的哪個幕僚嗎?”
“是二姐夫呀,他的學問是祖父說過最好的。之前不是說了嗎,咱們姐妹正跟著二姐夫讀書,可就是我們不是那塊料,一碰上課本就想睡覺。”尚小霜回答。
“可二姐夫不是個白身嗎?”
尚小霧回答:“那是皇上大赦之後,之前還是戴罪之身呢。”
這個厲害了,方瑾淩忽然福臨心至,“難道二姐夫是從京中被流放到西北的?”
尚小霧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方瑾淩想到尚稀雲曾提到過新政,頓時了然了,他問:“二姐夫是不是姓高?”
“淩淩好聰明哦,來京的時候,二姐特意囑咐過我們彆提起來,不過你和姑姑不是外人,應該沒關係。”
原來如此,那果真是高自修的獨子了,聽說生死未卜,沒想到居然成了西陵侯府的女婿,簡直太巧了。
高自修可是公認的大儒,名揚天下,比之楊慎行更得人擁戴,是曾經主張新政的首腦人物,就是可惜沒能在流放之地熬過去,這才給了楊慎行出頭的機會。
作為大儒之子,這位二姐夫的學問絕對不會差,一想到這裡方瑾淩便笑起來,“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二姐夫,請他指教呢。”
“啊,可我不想誒。”尚小霧直接暴露了學渣的本質。
尚小霜難得沒有跟她抬杠,反而善解人意道:“淩淩,其實你不用這麼努力,身體還沒好呢,反正有我們在,不著急功名。”你要是這麼努力,她們還怎麼活啊,西陵侯一定念叨死。
可方瑾淩能不努力嗎?
方瑾淩想起劉珂那頭大尾巴狼,這人彆看做事四五不著六,想一出是一出,但是分寸拿捏可是剛剛好。
貴妃和景王不死心,準備給他另娶王妃這件事定然不是最近幾天才發現的,結果一直等到尚輕容和方文成和離,成功帶走所有家產包括方瑾淩本人之後,劉珂才打著鳥的名義過來討人情。
為什麼?
還不是因為人之前根本就沒把他當回事!
當然方瑾淩也沒資格埋怨,誰讓他現在是個一無是處的小少爺呢?要是換做一個朝廷高官,待遇就是兩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