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是怒氣衝衝地來的,臉黑的猶如鍋底,一路穿過咿咿呀呀的靈堂,看見優哉遊哉地坐在爐子邊還在刷烤肉的人,頓時氣湧翻滾,吼道:“劉珂,你是不是瘋了!還有沒有一點羞恥心!”
自持金貴的人將所有的風度都丟的一乾二淨,指著劉珂的鼻子就是一通罵:“整日胡作非為也就罷了,現在在乾什麼,拿條死狗當王妃,你怎麼不自己躺進去?全天下都在嗤笑,皇室為此蒙羞,混賬玩意兒,你腦子裡還有一點禮義廉恥嗎?”
“你怎麼跟父皇一樣,翻來覆去就這麼幾句話,我耳朵都生繭了。”劉珂混不當回事,懶洋洋地在肉片刷了一層醬,嘖嘖兩聲放進嘴裡,眯起眼睛儘顯享受,然而抬了抬下巴示意爐子對麵的椅子,“六哥啊,年紀輕輕的氣性不要這麼大,不就這點事。來,先坐下,吃點烤肉,等吃飽了,再罵我也來得及。”
“你……”氣血瞬間飆飛,瞧著景王的模樣恨不得將這個爐子給踢翻了,“劉珂!”
“哎,在呢。熟了,北邊送來的小羊羔,特彆鮮美,快嘗嘗。”劉珂似乎沒看到已經到了失控邊緣的景王,還殷勤地夾著一塊小羊排送到了對麵小碟中,“快快,涼了就不好吃了,對了,要不要來口酒?”
景王咬著牙瞪著他,似乎知道跟這混球較真隻會讓自己更加生氣,於是閉上眼睛,硬生生地忍下這口氣,一掀袍子就在這椅子上坐下來,麵部寒霜。
劉珂眉尾一挑,心中一哂,然後抬了抬手,自有下人送上兩個精致的酒杯和一壺仙釀。
“六哥,請。”
見此,景王心中動了動,他端起酒杯眯起眼睛,打量起相處了近二十年的兄弟,然後帶著煩躁不解的口吻試探道:“拿條狗當王妃,虧你想得出來,還要不要娶親?”
不管劉珂願不願意,王貴妃早已經選定了幾家,已經呈到了禦前,今日小年,還有三日便是除夕,家宴之上自然能順利提起賜婚。
可是這混賬來了這麼一出,誰還這麼不要名聲地去結親?以後提起來都叫做狗親家。
劉珂這次沒再口是心非,扯了扯嘴角:“很顯然,不想。”
景王頓時一滯,突然福臨心至,“所以定國公府的壽宴,你是故意搞砸的?”
“這個麼……”劉珂端起酒杯輕輕小酌,淡淡道,“也可以這麼認為。”
瞬間景王臉色一變,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劉珂,握著酒杯的手仿佛下一刻就能將這小小的玉盞給捏爆了!
他沒想到這小子居然一直都在裝,什麼想見王氏女,表現出來登徒子的熱絡就是為了惹惱王家兄弟,好直接鬨掰了婚事,這是把他當猴耍!
想到這裡,他咬著牙問道:“為什麼?”
劉珂諷刺地看過去:“六哥難道不清楚嗎?”
景王再不願承認,也確信劉珂已經知曉了他們母子的打算。
想到這裡,他反而消了怒氣,鎮定下來,抬起酒杯一口悶下,問:“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劉珂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他:“喝多了吧,這我怎麼可能告訴你。”
這混賬!景王的臉色刹那青黑,若不是麵前是燒紅了的碳爐架子,就要拍桌而起。
他醞釀了很久才將那股氣給憋回去,猛吸一口氣道:“是,我承認有私心,可是老七,母妃視你如親子,我自問也待你不薄,這麼多年兄弟感情,你要不願意直說便是,為何如此防備,不覺得令人心寒嗎?”
劉珂把玩著小酒杯,嘖嘖兩聲:“六哥老是說二哥裝模作樣,自己也不逞多讓。試問沒付出過真心,又哪兒來的寒心?”
劉珂臉上帶笑,可眼裡卻是冰涼,“彆整的我跟雲陽侯那白眼狼似的。”
世人都以為王貴妃以德報怨,受姐連累還要養育那個出身有汙點的孩子,簡直是再善良也沒有了,是以皇上感念她的大度寬仁,一路扶持讓她成為後宮之首。
可誰能知道他出自冷宮,變成一個人人都鄙視的苟且之子,是誰的手筆?
至於景王不論他惹出多少禍事,引起多大的憤怨都願意替他求情善後,看著兄友弟恭的背後,又有誰知道拿不到的王家秘密讓這位好哥哥有多抓心撓肺?
既然如此,劉珂為什麼要老老實實地成為他們手裡的棋子,自然是可勁地折騰,不是要當個好母親,好哥哥嗎,那就沒完沒了地替他擦屁股吧!
景王被說中心事,麵色發冷:“我倒是小瞧你了。”
劉珂擺了擺手,謙虛道:“不算大本事,就湊合著糊弄你們剛好。”
“啪”景王手裡的酒杯瞬間砸在了地上,惱羞成怒。
劉珂的視線從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瓷上挪回來,不僅沒安分,還挑釁道:“我還以為是要往我頭上砸。”
“劉珂,惹怒我,你有什麼好處?”
景王的表情渲染上猙獰,身體往前傾盯著劉珂的眼睛,仿佛要從裡麵找到答案。
而劉珂也沒有躲閃,目光銳利帶著一絲瘋狂,憎惡道:“因為老陪你們母子逢場作戲真忒麼太累了。”
“既然撕破臉,我就直說了,你們費儘心機想要的東西,我絕對不給,但你想爭取的那把椅子,我也想坐,同樣都是龍子,誰比誰高貴。”
對視之中,劉珂露出他的野心,那樣的赤.裸,濃濃的挑釁,簡直刺痛了景王的眼睛。
此刻,針鋒相對,劍拔弩張,良久無聲,隻有從前頭靈堂前傳來的撕心哭嚎混雜著嗩呐喇叭的尖銳,撕開了所有的偽裝。
終於景王笑了,從低聲到大笑,他自嘲又鄙夷,扭曲著臉可笑地搖頭:“一個冷宮之子,一個不知道母親跟誰苟合生下的孽種,還想做皇帝,這大白天的,太癡心妄想!看看父皇對你的厭惡,你覺得可能嗎?”
沒關係,厭惡這種東西往往藏著無邊的恐懼和深深的愧疚。劉珂身體往後一靠,夾起一塊肉塞進了嘴裡,麵無表情地慢慢咀嚼。
景王見他不說話,直接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劉珂,冷笑道:“這些年果然對你太寬容了,讓你不知道自己是誰?也好,本來還想著兄弟一場求個情,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費心思了,這個京城不會再有你的容身之地!”
多謝,他本就不想呆了。劉珂抬起小酒杯,沒人事一樣呷了一口。
“本王告訴你,王家的東西,遲早有一天還得到我手裡。”
“跟我作對,嗬,劉珂,你配嗎?”
話音剛落,劉珂終於有了反應,抬起了手,指向了前麵。
景王見此冷笑著問:“怎麼,不服氣?”
“你可以走了,或者我派人請你出去。”
“你當本王想留在這裡,烏煙瘴氣,簡直晦氣。”景王說著轉過身,就要離開。
“等等。”劉珂喚住了他。
“怎麼?”
“人都來了,怎麼著也得把奠儀留下吧,端王兄可是很大方的。”劉珂好心地提醒道。
景王手指不斷指著他,果真是個混賬:“我收回原來的話,那條狗的確跟你相配!”
說完,他一理大氅,氣勢衝衝地走了。
小團子回來的時候剛好聽到景王的叱罵,臉都皺起來了,可看他家主子,似乎也沒當回事,還拿起邊上沒看完的小話本吩咐:“爺飽了,撤了吧。”
“是。”小團子沒多話,招呼下人過來將爐子架子抬走,接著小心翼翼地看向劉珂,“殿下。”
“嗯?”
“您不生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