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平(1 / 2)

當方瑾淩聽到劉珂娓娓道出的真相,他隻覺得藝術雖源於生活,可終究演不出那極致的惡,這若是放在後世的影視當中,是必然要被封殺的情節。

那個雨夜,被宣入皇宮的不僅僅是狀元郎,早在他之前還有個以姐夫之名留下促膝長談的王家大公子。

都說外甥似舅,光看劉珂的長相就知道那位王公子有多俊美無濤,王家大世族,悉心栽培的嫡長子,舉手投足之間必定滿是風華,吸引著眾多男男女女,當然也包括皇帝。

雨夜,美酒,或許還有藥物助興,皇帝垂涎已久,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惡念伸出了手。

“可惜,或許是顧念著懷孕的姐姐,或許不忍就此受辱,總之,那晚他死了,恰好又被我娘看到了。”

那時候的王貴妃隻要生下兒子,就可以封為皇後,聽說弟弟進宮伴駕,便親自送了兩碗蓮子羹過去。皇帝在乾見不得人的事,周圍伺候儘數被打發,所以一路暢通無阻,親眼見到了讓她心碎的一幕,然後便是萬劫不複。

劉珂的低聲中,方瑾淩的手一顫,他立刻想到接下去的腥風血雨,以及那封塵二十年的冤屈。

“坐上皇位沒幾年,他屁股都沒穩,由著王家扶持而上,一旦揭露你說後果會怎麼樣?”劉珂滿目諷刺,眼中帶憎,“所以那位倒黴的,還帶著一腔熱血,準備大展拳腳的狀元郎就被宣進宮了,迎頭就是一個淫亂宮闈的罪名,還是跟他兩小無猜,卻毫無夫妻緣分的青梅,你說冤不冤?”

“冤!太冤了!”方瑾淩回答,聽過尚輕容對那位狀元郎的描述,才華橫溢,當屬第一人,就這麼葬送了前程和性命,他做錯了什麼?

“可不是,簡直冤死了!”劉珂重重地重複了一邊,“因為這倒打一耙,又迫於王氏族裡的壓力,二房虎視眈眈,外祖父隻能帶著兒子的屍體離開皇宮,維護了皇家臉麵,而我才有機會從娘的肚子裡爬出來,以苟合之子的汙名活到現在。”

劉珂什麼都沒做,然而一出生就背上了父親染指舅舅,逼死母親,讓外家痛失兒女的罪孽,他更冤。

所有人都嘲笑著劉珂的荒唐,鄙夷著他的出生,當麵辱罵著他的母親,而真正的惡人卻心安理得地斥責他的不孝,或者笑吟吟地坐在宮殿裡,從他身上賺取著寬容大度的名聲。

一想到這裡,方瑾淩說不出的憎惡,“那王貴妃呢,現在這位,她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

“她?”劉珂輕蔑地一笑,“幫凶呀,我娘入宮為妃,自然是清清白白的,與狀元郎之間那點不知道有沒有的情誼誰清楚,自然隻有作為妹妹的她了,隨便汙蔑幾句,就要證實他們私相授受,自然也就能想出這麼一個絕好的栽贓嫁禍的主意。”

劉珂的語氣冷漠至極,“可笑的是,我還叫了她二十年的母妃。”

方瑾淩張了張嘴,很想安慰什麼,可是什麼話都好像蒼白無力。

想了想他最終道:“我有個疑問。”

“淩淩是想問我怎麼知道的這麼詳細?”

方瑾淩點了點頭。

“因為那倒黴的狀元還活著。”

方瑾淩一愣,“這怎麼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這是外祖父離開京城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或許覺得這人有用吧,廢了心機換了囚出來。”隻是麵目全非,形容恐怖,劉珂想到啞巴隻留下一隻眼睛,死死地看著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就知道那得有多憎恨,所有痛苦全部成為報仇的執念,才讓他活到現在。

“狀元郎叫什麼?”

“雲知深。”

“可就算是他怕也不清楚其中的細節所在吧?”

劉珂輕輕吸了口氣,說:“當時舊人死的死,失蹤的失蹤,牽連了上百人,憑我自己的本事當然很難找到證據。所以這些線索都是他們替我搜集起來……每年的生辰讓我知道一些。”

方瑾淩聽著忽然心中一頓,緩緩抬起頭來,“那你那時候多大?”

“七歲,還是八歲開始的,我好像記不清了。最清楚的是那碗蓮子羹,躲回鄉下卻還是被找出來的一個禦廚哭著對我說的,那是接觸後的第一個生辰。”

劉珂似乎感受到方瑾淩突然起伏的情緒,他試圖露出一個滿不在乎的笑容,可是居然失敗了,目光迷茫恍惚,又帶著絲絲懼怕,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方瑾淩死死地咬住了唇,從牙縫裡吐出兩個字:“殘忍。”

這不是對著皇帝和王貴妃,那兩人罪無可恕,可是作為劉珂的外祖父,這樣對待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用每年的生辰來提醒母親他的仇恨,又於心何忍?

“殿下……”方瑾淩本以為心理早有準備能受得住,可最終他發現自己的心依舊被揪起來,狠狠地擰了一把,痛得不得了,以至於忽然胸口一悶,咳嗽起來。

聽到這聲聲悶咳,劉珂終於回過神,下意識地問,“沒水了嗎?”

他伸手就要拿起杯子去倒水,然而才剛碰到杯沿,方瑾淩的雙手便握了過來,緊緊地抓住他的手掌,“對不起。”他後悔詢問了這個問題了,生生揭出了劉珂的傷疤!

方瑾淩的眼睛紅潤,鼻翼一動一動,看起來要哭不哭的樣子,讓劉珂心軟的一塌糊塗,“哭什麼,爺沒事,再說這不是你要聽的嗎?”

他低頭看了看杯中的水,還是滿的,“早知道就不告訴你了。喏,喝一口會好受些。”

方瑾淩捧著杯子,潤著喉嚨,溫熱的水流緩解那份驚愕和沉痛,卻帶起了更多的心疼。

“他們不該這麼對待你的。”他說。

“無所謂,這本是我應得的。”

方瑾淩一滯,“什麼叫做你應得的,難道是你乾的這些惡心事?”

這聲音有點大,劉珂失笑道:“小淩淩,你這是在為我鳴不平嗎?”

“當然!出生又不是你自己選的,利用親情綁架,一遍遍折磨你的心,還是那麼小的孩子,又算什麼好人,難道被仇恨蒙蔽雙眼,都看不到你是他唯一的親人了嗎?如果你母親還在,難道也希望你成為複仇的工具?”

方瑾淩很生氣,腮幫子一鼓,眉頭一皺,劈裡啪啦就是一堆話。

劉珂惡劣的心情在看到方瑾淩紅了眼睛,努力維護他的模樣之下,慢慢轉晴了。

“其實爺這人沒心沒肺,他們把我當工具,難道我就對他們有感情了?不過彼此利用罷了。”劉珂不在意道,“隻是我在皇帝麵前發過誓,不將我娘平冤,我絕不回京,所以……”

方瑾淩抹了一把臉,“那就不回去。”

“可你呢?”

方瑾淩疑惑道:“我當然留下來陪你,這種秘密都共享了,你難道還能放心讓我走嗎?”

劉珂聽到這個答案,嘴角不由地深深往上揚,心說那必然是放心的,爺都這麼敞開心扉了。

然而他一想到那糟心的流民,又把嘴角往下一撇,搖頭:“你不能留在這裡,也太危險了。”

“我不怕。”

“可我怕呀。”

劉珂這脫口而出的一出話,瞬間讓兩個人一同愣住了。

彼此的眼睛裡倒映著互相的影子,有些呼之欲出的東西好像到了嘴邊,似乎再往深處想一想就能知道那是什麼了。

但是劉珂舔了舔嘴唇,移開了眼睛,說:“我怕你留在這裡扯我後腿,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姐還得找我拚命,這我可惹不起。”

“扯後腿?”

劉珂看著他,很實誠地點了點頭,“你這身體要是拿得起刀,算我輸。”

“刀?殿下,您難道真要跟那群流民去拚命嗎?”

“不然呢?”

方瑾淩坐下來,嗤了一聲:“用刀槍必然輸,但用腦子卻可能贏,雙贏。”

雙贏?

這話就有意思了,劉珂坐在方瑾淩對麵,問:“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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