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便於管理,上萬流民是直接打散充入各隊中,喝上了粥,又有了帶領的長官,就有了歸宿。流民大多已經累得直接席地挨個旁人入睡,雖然被褥毛毯分到的不多,但人挨著挨就會暖和,睡得竟也踏實。
對於普通流民來說,上山入寇畢竟是提心吊膽,玩著命的事,能依附到王爺手下,怎麼也比土匪強,所以明明士兵相較於流民少太多,他們依舊溫順聽話。
然而這個夜晚,不是誰都能安穩入睡,正擔心山上忍饑挨餓的老婆孩子的人就睜著眼睛,看著頭頂星空。
他們很想去回去看看,可是又不敢冒然離開,生怕惹惱了長官,惹惱了貴人,所以目光總是頻頻地望向裡麵那輛豪華的大馬車。
“王爺老爺不會丟下她們的吧?”終於王麻子推了推身邊的夥伴,忍不住那份焦慮問。
王麻子在山上也是一名狠角色,畢竟在那裡能將妻兒護住的男人不多,那夥伴想了想問:“若是不帶嫂子她們,麻子哥,你準備怎麼辦?”
“那我就走,怎麼樣也不能丟下她們,沒了我,她們就沒活路了。”想到差點被偷走吃掉的小女兒,王麻子沒有猶豫,瘦黑的臉目光堅定。
跟他一樣想法的不在少數,流民們彼此望著,活到現在撐著一口氣,不就是身後還有人嗎?
但是他們最終還是又忍不住望向了裡麵最大的那輛馬車,有粥喝,還能進城,誰想離開?過了這個村,怕是再沒有這店讓他們回到原來的日子。
“咱們彆灰心,趙秀才說,寧王老爺會想辦法的。”
王麻子點點頭,他第一次看到那樣尊貴的人物,說話好似有千斤的重量,所有人都聽他的,似乎有他在,什麼事都不是難事。
今日他大著膽子懇求,也沒有惹惱寧王,那樣尊貴的人反而蹲下.身拿起了那碗粥遞給他,勸他先喝了。
王麻子喝了粥,那粥真香,讓他想要流淚,也讓他更加迫切地想要見到妻兒。
“對,寧王老爺不會舍棄她們的。”
突然邊上一個臉上橫肉的男人譏笑道:“得了吧,粥這麼稀,隻能吃個味兒,說明寧王也沒多少糧了,帶著咱們還能給他充個兵,帶上那群老弱病殘,除了拖累,能做什麼,雍涼城都走不到嘍。”
他一說話,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默默垂下頭,不敢多話。
很顯然,這人就是個土匪,平時凶神惡煞的誰見誰怕,混在流民裡看著老實,實則一肚子壞心思。
獨眼的土匪頭子被一箭射穿,已經一命嗚呼,不過土匪窩子,這種事情實在太多了,大當家死了,二當家接了這山寨,二當家沒了,還有三當家……
要不是這世道艱難,土匪也找不到能搶的人,否則何必要受這鳥氣,跟一幫沒用的流民混在一起。
他們也想進城。
這土匪一句話讓王麻子的心揪了起來,他與趙不凡走得近,也問過這秀才,都沒有回複,就知道土匪說的是真的。
“麻子哥,睡吧,明天再說。”邊上的夥伴勸著他。
王麻子沒做聲,隻是抬頭望著天空。
突然,一陣隆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驚動了整個營地,流民們不管睡得深淺,一個推一個地也醒了。
“怎麼回事?”
他們看到一隊騎兵回到營地,點著火把,看數量足有數十人,而打頭的正是兩名女將,麵容肅目,其中一名回頭喊著:“立刻去稟報寧王和晴將軍,快!”
經過一戰,在趙秀才有意無意地提及中,流民們知道那指揮作戰的竟是西陵侯的孫女。
誰都知道西陵侯用兵如神,是西北的定海神針,那他的孫女,定然也是極厲害的將軍,寧王有西陵侯的相助,更讓人信心十足。
流民們都睡在外圍,這隊騎兵要前往大帳,就得先穿過他們,不過大概是要等著寧王召見,就在中間停了下來。
“奇怪,馬後麵是不是還拖著東西?”有人聽著重物摩擦地麵的聲音,不禁小聲問道。
“是啊,長長的,似乎挺沉。”火光昏暗,看不大清,靠得最近的流民不得不睜大眼睛,使勁看著。
他們見士兵沒有嗬斥,更沒有搭理,於是大著膽子往前走了兩步,想探個究竟。
忽然一匹馬跺了跺腳,似乎感應到了生人靠近,不由地往前走了幾步,而拖拽在馬後的重物被底下石頭剛好絆了一下,顛了顛,頓時上麵的東西一個轉身,死不瞑目的腦袋直衝著那流民……
那人嚇得頓時往後一仰,“媽啊!”
旁邊的人也看清了,驚呼道:“是死人!”
死人兩個字太敏感了,頓時引起了一陣騷動,王麻子身邊的橫肉土匪立刻撥開了人群,擠到了前麵,火光因照著屍體慘白的臉,以及瞪大的眼睛,極為恐怖。
“乾什麼,都回去!”騎馬的官兵嗬斥周圍。
那土匪不禁陪起笑容問道:“官爺,這大晚上怎麼拖這麼多死人回來,怪瘮人的。”
官兵看了他一眼,不客氣道:“關你什麼事?”
“就,就問問,大夥兒看著害怕。”
那官兵冷笑一聲,“你們還害怕死人?”
這前頭去稟告的士兵回來了,“將軍,寧王殿下讓您將屍體都帶進去。”
尚無冰於是一抬手,騎兵們一夾馬肚就拖著屍體向大帳而去。
他們一走,流民們互相竊竊私語起來,那個被嚇了一跳的驚魂未定地坐回來,忽然身邊多了個人,隻見那一臉橫肉的土匪問道:“你看清了嗎?”
那流民本想搖頭,可是在他凶惡的眼神下最終道:“好,好像是之前被扔到山坳下的商人……”
橫肉土匪頓時眯起了眼睛。
“這個,他們將這屍體帶回來做什麼,難道還要給他們找出凶手不成?”
“我可沒殺人。”邊上有個流民立刻撇清關係。
“也不是我殺的。”
“跟我可沒關係。”
橫肉土匪聽著這話,露出獰笑,“怎麼,難道你們就沒享受過好處?”
流民們立刻不說話了。
土匪山上也分三六九等,最底層的流民哪兒沾得到光?但是出於對土匪的畏懼,沒人再說話。
“五哥,彆擔心,寧王不是說了嗎?他既往不咎,就是殺了又怎麼樣?”一個瘦高的男人湊到橫肉土匪身邊,陪笑安慰道。
這時,王麻子說:“寧王老爺隻是說,冒犯他的事,不追究,彆的可沒答應。”
“麻子哥!”邊上同伴連忙推了他一下。
王麻子轉過了臉,沒再說話,他清楚的記得那個本想抓女兒的男人就是這橫肉土匪的狗腿子,被他殺了,隻是趙秀才為他說情,才相安無事。
“王麻子,說話小心點,彆以為靠著趙秀才就了不起,你女人和孩子還在山上,兄弟們可都看著她們呢。”不等橫肉土匪說話,那瘦高男人先恐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