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西陵侯帶著尚瑾淩和高學禮走進書房,直接指了指桌上道:“新政你倆應該是最關心的,過來看看吧。”
尚瑾淩和高學禮互相看了一眼,高學禮便拿起桌上的文書,很厚,可見內容有許多,高學禮分了一部分給了尚瑾淩,看完自己手裡的再彼此交換。
一時間屋內悄無聲響,西陵侯皺著眉頭,神色間帶著一絲憂慮,顯然他已經看過了。
楊慎行上台,不管是京城還是地方都注視著,等著他下的動作,然而沒想到這動靜卻是極大。
“三司條例司。”尚瑾淩看著這名稱,“這另設的部門,是否也是高大人之意?”
高學禮頷首:“新政法條諸多,曆時許久,必然需要專人來主持跟進,統籌大局,是以另置條例司,獨立與六部之外。”這是早些年高自修與楊慎行共同商議的結果,高學禮並不意外,麵色稍緩,“楊大人果然按此而設。”
其實放在後世,也會專門成立一個特彆部門或者小組,隻是尚瑾淩關心的是:“姐夫,這些官員從何而來?”
高學禮回答:“按理條例司會抽調六部主事,集戶部稅法,工部水利,刑部司法,禮部科舉,吏部選官,兵部軍製共同完善製約,另選派新晉進士作為文書。”
尚瑾淩看著手裡的名單道:“那就可惜了,這當選的大多是端王之人。”
高學禮離開京城太久了,於這些官員相對陌生,然而尚瑾淩這麼說,便是十有八.九,他隻能歎息道:“還真是成了斂財的好機會,那麼不出意外,儘早實施的條例必然跟錢財有關。”
尚瑾淩舉了舉手裡詳細的官文,涼涼地說:“二月免疫法,三月平輸法,就這麼兩個月,已經實施兩則大法了,都是斂財的好法。”
而且沙門關離京城相距千裡,如今送到西陵侯手上的消息已是滯後了一個月。
所謂免疫法,並非直接免除百姓的徭役,而是采用銀錢代替的方式,有錢又不願意服役之人可用銀錢贖買,官府收取役錢之後再雇傭沒錢的百姓修水利道路,以此達到雙贏之舉。
“看似行得通,但是百姓能有多少錢,能夠贖買的寥寥無幾,所以就要將原本就不需要服役的官戶人家,寺廟道觀都給劃分進來,所謂助役之錢,雖然較百姓少了許些,但終究會是一筆龐大的數字。”
尚瑾淩指著其中的條例說,西陵侯聽了不禁問道:“其實錢財多掌握與這些人手裡,又呼奴喚婢,就如咱們西陵侯府,不差這幾個錢,交上一些,讓因為服役耽擱農事的百姓得到補償,也是一件好事。”
“但是祖父,太快了。”高學禮道,“這樣做,錢是到不了百姓手裡的。”
西陵侯皺了皺眉。
尚瑾淩說:“隻要關於錢財流動,必然需要監察和約束,才有可能讓每筆錢落到實處。這條法例一頒布,條例司隻要給地方施壓,這些大戶的銀錢的確不能少交,但流向的隻會是朝廷銀庫,從下往上涉及新政的官員口袋,以及端王手中。至於百姓,隻要不增加徭役,就已經謝天謝地。”
“那這政策,豈不是……並非好策?”西陵侯不由地看向高學禮。
尚瑾淩道:“策是好策,但不能操之過急,否則必然是把雙刃劍,與初衷背道而馳。”
在後世,任何法條法規頒布之前哪個不是先有大量的調查,線上線下民意問卷,深入城鄉實地考察,做完這一切的前期準備,才會選擇一個或多個城市試點成效。
像這樣不到三個月時間就頒布兩條法規,什麼準備都沒有,直接一拍腦袋,不出事才有鬼。
高學禮之前跟尚瑾淩經過多次詳談,對新政已經有了重新認識,他歎道:“平輸法又何嘗不是這樣,本是為了讓百姓少有負擔,以朝廷調控之力達物資供需平衡,可在實施過程中,哪有那麼容易,一環一環,涉及到太多的人和事,匆忙而為,必漏洞百出,唉……”
尚瑾淩曾今擔憂的預設已經慢慢地成真,高學禮看著這輕飄飄的一紙官文,心情變得極為沉重。
然而這些與西陵侯府並無太大關係。
“淩淩,學禮,老夫細看過,並沒有提到軍改一事,你們看,是不是會緩一緩?”西陵侯問。
對西陵侯府乃至尚家軍來說,最息息相關的便是軍改法。
高學禮道:“如今朝廷最大的問題便是國庫空虛,常年赤字,接下去的舉措必然都是為了斂財,所以軍改並不會太快。”
西陵侯稍稍放了心。
然而尚瑾淩卻道:“但也不能鬆懈,匈奴一旦緩過勁,想要不動聲色地動西陵侯府,就沒那麼容易了。所以,祖父,我猜下半年,就該波及到咱們。”
高學禮一同點了頭。
西陵侯眼神頓時加深,他擺了擺手,“好,老夫心中有數,去吧,等初晴她們到了,再做計較。”
高學禮與尚瑾淩告退,尚瑾淩看著高學禮沉重的臉色,說:“姐夫,天色還早,我能到你那裡坐坐嗎?”
“自然可以。”
高學禮和尚稀雲的院子與其她七姐妹沒什麼太大的區彆,前麵都有一個小校場,供尚稀雲在府時練槍所用。
不過進入書房,就感覺多了好些書,一排排的書架,上麵都放滿了,比曾經在方家時候,尚瑾淩的書房還要多。
可謂是西陵侯府一處奇觀。
高學禮見尚瑾淩望著這一排排書架驚歎,不禁笑道:“你有感興趣的可以帶走看看,看完還回來便是。”
“好。”尚瑾淩也不客氣,徘徊在書架前,偶爾翻一翻,倒是尋了幾本地理誌,西北風貌之類的雜談。
書雖多,但是在西北這地方想找到科舉相關的正經書卻不容易,高學禮考較了尚瑾淩的學問後,已經準備親自給他撰寫教案了。不過他十多年沒碰科舉,重新撿起來,還是多有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