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期望(1 / 2)

尚家姐妹沒過幾天就回來了,尚稀雲一身風塵仆仆走進院子,一邊更衣,一邊對高學禮道:“聽說淩淩跟著你去學堂之後,泱泱看見他都繞道走。”

高學禮笑道:“說來讀書習字重在用心刻苦,須時常溫習,若無人督促,的確容易懈怠。淩淩是這堂課教完,下堂就默寫,寫不出就留堂,逼著這些猴子記在腦子裡,熟悉在手上,與他們而言的確苦不堪言。”

尚稀雲解衣裳的手一頓,驚訝道:“淩淩這麼嚴厲?”

“不嚴厲,不打不罰,就是軟刀子割肉,磨人。”

尚稀雲笑了,“難道這些皮猴沒鬨?這些小子可是天不怕地不怕,有時候祖父都拿他們沒辦法。”

高學禮說:“怎麼沒鬨,有幾個就是不聽,以周小虎為首直接背著書袋就走,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

“淩淩當日登門,直接住進了周小虎的家中,一邊喝藥一邊咳嗽,連同大夫都一塊兒帶過去的,為的就勸周小虎好好讀書。”

尚稀雲皺了皺眉:“他身體不好還去?”

高學禮說:“他身體一直都這樣,無非……那兩天看起來更差一些而已。”看起來三個字特彆有講究。

尚稀雲頓時了然了,“周小虎是周參將的小兒子吧,那一家脾氣都火爆,淩淩親自登門,那小子不得被他爹打得屁股開花?”

“淩淩不讓打,說學生不讀書是他這個夫子的責任,要打就先打他。然後就這麼虛弱地住了兩天,也沒怎麼念叨,就自顧自地看書,然而周小虎就老實了。”

學武之人一般脾氣倔,越是打,越是不服氣,越要對著乾,但是心腸一般都軟,帶著一股俠義。

周小虎難道不知道讀書的用處嗎?不是,就是靜不下心來學而已。

可當尚瑾淩拖著一副病體,哪怕虛弱日日湯藥不離口都沒放棄他,溫聲細語地勸他好好上學,甚至將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的時候,這愧疚之心便隨著一聲又一聲的咳嗽被揪起來。

尚家姐妹每次聽到尚瑾淩悶咳聲,說話都會小心幾分,更何況這個孩子呢?

就兩天,投降了,老老實實該認字認字,該讀寫就讀寫,刺頭被磨了平整,後麵就不用說了。

“你們讀書人的心眼就是多。”尚稀雲換好常服在梳妝鏡前坐下,高學禮站在她身後,熟練地替她拆了頭發,拿起邊上的梳子,輕輕梳著長發說,“有時候我在想過去十五年,淩淩真的一直被養在方家,不曾進學,不曾見外人嗎?”

“是不是覺得他什麼都懂?”尚稀雲問。

高學禮點了點頭,慢慢地替尚稀雲挽上簡單的發髻,“我自詡隨爹研究了半輩子的新政,覺得不該有任何人比我更了解,可是小小年紀的他卻能一眼看透紙麵,發現我……甚至是爹都忽略卻致命的問題,更可氣的是他還有應對之策,我全然無從反駁,甚至想若有一日新政能成功,必然是在他手中實現!”

尚稀雲很是意外,從京城一路西北,她深切地知道尚瑾淩的聰慧機敏,但是卻沒想到高學禮會如此評價。

新政,是大順上至皇帝,下至學院書生都密切關注,多少大儒在探討其成功和失敗的可能。

“你對他的期望是不是太大了?”

高學禮聞言道:“夫人,你覺得我像是誇大其詞之人嗎?”他說著麵露驚歎,“你家弟弟的才華我敢說萬裡挑一,隻是可惜我爹不在了,不然見到淩淩這般資質,必然欣喜若狂,將他帶在身邊親自教導,傾囊相授。所以方文成居然放著這樣的嫡子不要,反而對普普通通的庶子青睞有加,我實在難以理解。”

尚稀雲說:“淩淩好像是乍然開竅的。姑姑跟我們說過,她之前從未發現淩淩有這方才能,那次被氣急攻心,昏迷兩日之後醒來,整個人就不一樣,仿佛對什麼都通透。”

“原來如此,那看來是天意。”高學禮放下梳子,溫聲道,“好了。”

尚稀雲在銅鏡裡看了看,不由滿意地一笑,她走到桌邊,倒了兩杯茶,問:“既然你這麼說,淩淩學問定然也不差了,能考上秀才嗎?他身體不好,讀書又累,你可彆因此逼他太緊,其實有我們姐妹在,他能不能考出功名也不要緊。”

高學禮失笑道:“那你們是小瞧他了,我如今反而是怕自己學問不夠,耽誤了他。”

尚稀雲聞言驚訝極了,“你之前可是舉人,這都不夠教他?”

高學禮搖頭,“都說了不世之材,區區舉人怎能滿足他?稀雲,他將來可不得了,假以時日,必然一衝雲霄。可惜這西北,能教他的人實在找不出。”

說到這裡,高學禮很是發愁。

高學禮的學問,尚稀雲一直都覺得非常了不起,若不是中途被流放,必然已是高中進士。他是真的做學問的,從頭上到下都充滿書卷味兒,待人溫和有禮,即使遭逢大難,清貴之人跌落泥潭,也未曾有過怨天尤人,自暴自棄,這才深深吸引著尚稀雲。

“那你打算怎麼辦?”

高學禮道:“這樣的好苗子若是因此埋沒,實在太可惜,我已經去信聯係父親曾經的好友,不知道有沒有誰願意教導他,隻是路途遙遠,一時半會兒得不到結果。在此之前,還是先讓淩淩把秀才考下,走一步是一步。”

“考秀才的話,最近的地方,是不是在蘭州?”

高學禮點頭:“沒錯,不過這還不急,在此之前,淩淩先得過縣試和府試,取得童生的資格,最近的地方在雍涼,今年五月和八月得下場一考。”

“雍涼……”尚稀雲就想起了離開之時,那依依惜彆,滿臉不舍的一個人,頓時皺起眉來。

高學禮見此,“怎麼了?”

“沒什麼,若是考試也不過幾天,稍稍在那裡逗留應該也無礙。”尚稀雲道。

高學禮聽著有些迷糊,“你好像不太樂意讓他去,為什麼,將來說不定淩淩還要在那裡待上許久。”

“什麼?”尚稀雲驚訝道,“為何?”

高學禮將他與尚瑾淩計劃的新政試點州府定在雍涼一事告訴她,說到最後,“若是寧王殿下能夠支持,那就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了,稀雲,我這輩子唯一的執念就是看著新政能夠成功,淩淩給了我機會。”

尚稀雲:“可是……姑姑會暴躁的。”

高學禮不解,“怎麼說?”

尚稀雲想了想沒有直接回答,隻是低聲問道:“知意,你天天跟淩淩在一起,有沒有覺得他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高學禮疑惑,“不對勁,你指的是什麼?”

“會不會一個人忽然傻笑,又忽然發愁,像你我之前那樣?”

他倆之前,那不是……高學禮震驚,難以置信道:“這可不能亂說,淩淩才十五,難不成有意中人了?”

“有沒有啊?”

“沒有。”高學禮忽然無語道,“為什麼會這麼想,你們是有懷疑之人嗎?她在雍涼?”

尚稀雲捧茶不說話了。

高學禮看著她,若有所思道:“之前淩淩來我書房,曾發現了一本書,書名一本正經,叫《念奴嬌》,擱在第三排書架上麵,我記得那些書是你買回來的,我還沒來得及看。”

尚稀雲看著他,“怎麼了?”

“你有看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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