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
“下去!”
方瑾玉咬了咬唇,看楊慎行已經冷下的態度,不由地問:“外祖,外頭都在傳您為端王斂財,以報當初尚家卷走的十萬兩,推行新政也不過是為了鼓自身腰包。”
楊慎行怒道:“胡說!”
方瑾玉一下子跪下來,揚起下巴,一字一句道:“是胡說,沒有誰比我們楊家人更清楚,您從來沒收外頭一分銀子,可為什麼您就是不澄清此事?凡新政上下涉及的官員,哪一個不是撈銀子,您如此堅持,誰又看得到?這一萬兩孫兒推辭了,可是沒人相信您不想要,而是覺得我一個寄居在楊家之子,在您麵前說不上話!”
楊慎行聽此氣得一掌拍在桌子上,“我是一步錯,步步錯,要不是為了當初你母親一己之私,否則……”話未說完,他便停了下來,看著握緊拳頭的方瑾玉,深深吐出一口氣,“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甭管外頭如何言語,老夫力求做到問心無愧。瑾玉,你若想出人頭地,就好好讀書,其餘的,你一個小小秀才不要插手,下去吧。”
方瑾玉聽著暗下了眼神,“是……”
“楊家風雨漂泊,你當好自為之。”
等方瑾玉一離開,楊慎行取出抽屜裡的信封搖頭一歎,“老夫豈是不知,無非身不由己罷了。”信封之署名赫然便是高學禮。
而方瑾玉離開書房,等在一旁的楊哲立刻竄了出來,問:“怎麼樣,祖父答應了嗎?”
“表哥為什麼不自己問?”
楊哲連忙擺手,“我可不敢,祖父一定會痛罵我一頓,你就不一樣,他老人家疼你。”
“表哥猜錯了,我也被罵了。”
“啊?”楊哲一愣,“為什麼呀,你不就是收個人情嘛,反正他都收那麼多人了……”
方瑾玉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打開扇子儘自離去。
為什麼,還不是因為當初楊映雪非得要妾室扶正,才讓尚家翻出了那十萬兩的舊賬,可也不想想,這十萬兩大多是誰花的。
方瑾玉想到還在寺廟裡清修的母親,眼底便生了一層鬱鬱,他握緊扇子,說到底還是人言輕微,身份不夠。
*
臨近秋末之時,聖旨終於到達了西北沙城。
西陵侯府府門大開,前院設了香案,尚瑾淩隨著母親和祖父跪下聽旨,兩旁則是留在府中的尚家姐妹。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西陵侯尚威戎馬半生,駐守國門,抵禦外敵,勞苦功高,朕感念在懷,特賜一品西陵國公之爵,以慰忠臣。尚威古稀高齡,本該歸京由國優待奉養,然國之大將,朕離之不得。玉華關守將齊峰瀆職懈怠,勾結外國,罪不容恕。特命西陵公駐守玉華關,嚴把關卡,欽此。”
傳旨太監高聲讀完,便合起聖旨笑眯眯地走到最前麵的西陵侯麵前,拱手道:“西陵侯,不,西陵公,雜家先恭喜了。”
西陵公聽著宣讀久久未動,仿佛太過突然,以至於到如今都未回過神,他緩緩地抬起頭,看著太監那張笑臉,慢慢地將視線移到了麵前的聖旨上。
整個西陵侯府落針可聞,尚瑾淩不動聲色地挪了挪膝蓋,心道還是來了。
傳旨太監很清楚,這雖為賜爵,卻實為貶斥奪權,實在算不得什麼恭喜,不過他看了看今日接旨的尚家人,不是老弱便是婦孺,也怪不得皇帝會收回兵權。他瞧著西陵公花白的頭發和滿臉的皺紋,忍不住歎道:“西陵公,一生勞苦,也該歇歇了。”
西陵公扯了扯嘴角,自嘲一聲,“歇歇……”
“雖然歇,也不能懈怠了,皇上是離不開西陵公的。”傳旨太監攙扶住他的手臂,將人從地上扶起來,言真意切道,“您還沒發現皇上的用意嗎?”
西陵公一愣,“玉華關。”
傳旨太監將聖旨放在西陵公的手中,頷首道:“是啊,玉華關,西陵公在那兒,也不過離沙門關幾天的路程。皇上還是得依仗您啊,若非光陰無情,皇上怎舍得將您調離沙門關?”傳旨太監勸道,“所以您快接旨吧。”
西陵公聽著閉上眼睛,手裡緊緊地握著聖旨,一臉動容道:“是老臣有負皇恩。”
“雜家定然轉告皇上。”
“公公,不知道新上任的守將是何人?”西陵公問道。
傳旨太監猶豫了一下,便見西陵公苦笑道:“尚威這一生,包括我的兒子,都奉獻給了沙門關,這裡好似老夫的家一樣,如今要走了,總是舍不得,也怕……”
傳旨太監恍然,連連拱手:“西陵公放心,新任守將乃是前禁軍統領陸明,深受皇上信任,亦是青年有為,乃是武狀元出身,必不讓您失望的。”
“這就好。”西陵公安心道,接著回頭看了一眼孫女孫子,然後問,“公公,不知是否緊急,可容許老臣在此逗留幾日?”
“西陵公這是還有未了之心願?”
西陵公點頭:“還想再去一趟沙門關,與諸將道個彆。”
“原來如此,自是可以,皇上說了,西陵公可一切安頓之後再行上任。”
“多謝公公。”西陵公抱拳,然後側了側身,對著府中請勢道,“一路風塵,還請進府喝杯茶。”
傳旨太監拱手還禮,推辭,“您太客氣了,既然聖旨已到,雜家便不再久留,告辭。”
“公公慢走。”
傳旨太監一走,留在府中的尚無冰和尚落雨麵容複雜地看著祖父手裡的聖旨,低落道:“還是來了。”
“皇上真是一點機會都不給我們。”
“早預料的事,多說無益,淩兒。”西陵公看著尚瑾淩喚道。
“祖父?”
西陵公笑問:“趁著還在沙城,明日祖父帶你去沙門關走走,去不去?”
尚瑾淩眼睛一亮,清脆道:“去!”
說完,兩人一同回頭看向尚輕容,眼露詢問。
尚輕容瞪了這祖孫一眼,“都說好了,我還能不同意嗎?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容容,什麼條件?”
尚輕容道:“我也去。”
“那乾脆一起去吧,反正該安排的早就已經安排好了。”尚落雨笑道。
雙胞胎狠狠點頭,尚小霜感慨,“以後都不能呆了,趁此機會,再看兩眼,小霧,不如去跑個馬?”
“好啊,好啊!”尚小霧說著看向尚無冰,“四姐,你去嗎?”
“你們去吧,我要去馬場。”尚無冰道。
尚落雨戲謔道:“我猜最舍不得的應該是四姐夫。”
尚無冰點頭,“所以我得好好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