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策?歡欣鼓舞?
周圍的書生聽了,不由連連可笑,竟是連反駁都不願多說了。
尚小霜看見他們的表情,皺眉問:“怎麼,你們不相信?以為淩淩在撒謊嗎?”
就是連一同而來的考生也麵露疑惑,“尚公子說的沒錯,不管是免役法還是息苗法,在雍涼,百姓的確毫無抵觸。問及之人,皆說是惠民之策。”
“是啊,是啊!”
這些考生並非雙耳不聞窗外事,他們雖然不是新法辦的,但是因為讀書人,總會比普通百姓多關注幾分。
“真是愚蠢,雲州百姓若非忍無可忍,哪個敢說新政不好兩個字,還不是為了官府政績,做給朝廷看的,逼著百姓將苦水往肚裡咽。”
“尚家保家衛國,西陵公英雄人物不假,可也是鐘鼎君侯之家,如何明白民間疾苦,百姓微末?嬌少爺,你們若是往鄉野之間看一看,問一問,就知道你們自己的話又多可笑了!”
尚瑾淩眨了眨眼睛,對麵前義憤填膺的書生感到莫名的好笑,他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沒去過田間,鄉野?”
那書生傲然而輕視道:“錦衣玉食在身,出門呼奴喚婢,又有姐姐相護,不是嬌少爺又是誰?”
尚瑾淩點點頭,“原來如此,以貌取人。”
“你……難道我說錯了嗎?”
尚瑾淩笑道:“在雍涼,自去歲四月開始實施免役法起,至今年末封印,共有八萬七千餘名百姓服從徭役,分時段而進行,於城牆修補,道路修建,河流擴渠等水利工程,人均三十日,總計約二百六十一萬工時日,雍涼官府收取役錢約四萬五千兩,按十文錢一個工日計算,共支付役民二萬六千一百兩,除去服役期間的三餐食宿,以及衙役官差補貼,還剩約五千兩入雍涼銀庫……秦主事,我說的與你們新法辦記錄的可有出入?”
秦悅搖頭,“雖不夠詳儘,但大體無差。”
而這一段話,卻讓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就是原本都不以為然的華夫子都麵露驚訝。
書生們麵麵相覷,不由地問:“你怎麼知道?”
這話不需要尚瑾淩回答,自有一旁的考生說:“這些在春節過後,官府就形成告示貼在衙門口了,百姓們自可以前往查看。”
“不僅在衙門口有,集市口,城門口,人來人往之地都有貼著,旁邊有識字的衙役幫忙解釋。而且每一次徭役征用範圍和人數,以及曆時工時日,發放銀錢,都有記載,人人皆可知。”
“除此之外,下一次徭役涉及街坊村莊,預計征用人數和時日,若無意外,也會提前半月通知,讓鄉民們有所準備。”
“這怎麼可能呢?”雲州書生聽此,震驚極了。
“你們不信,也可以去看,不過咱們蠻荒之地,就怕你們不願屈尊降貴。”第一次來雲州考試的書生還帶著被歧視的氣,說話不由帶著衝。
尚瑾淩見此擺了擺手,他微微踱步,然後繼續說:“再者息苗法,去歲秋末開始施行,剛好卡在年關之前,家計困難以至難以過冬的百姓自發前往官府貸銀,我記得前來共有千餘戶?”尚瑾淩看向了另一名新法辦的張誌高。
張誌高回答:“共記錄一千四百二十三戶,多是真的沒錢過冬的窮苦百姓,借貸的也不多,一般都在最低一檔五百文,怕來年還不上...,共借出九百三十三兩銀。”
尚瑾淩點頭,“這筆銀子不多,不過是雍涼對息苗法的試運行而已,官府提倡量力而行,計息二分利……”
“為什麼是二分,不是二分半嗎?”忽然有人問道。
隻聽到秦悅補充:“因為另外半分由寧王殿下自己貼息,為了讓百姓更好的過冬過年,減輕負擔。殿下告誡百姓,莫要再找民間高利,有事官府來抗,儘力幫助!”
“原來如此啊!”一位雍涼的書生恍然道,“怪不得我在想明明出的官文寫的是兩分半的利息,怎麼街坊鄰居拿過來給我看的息苗條約中寫的是二分利。”接著他對著雍涼的方向抬了抬手,“寧王殿下真是用心良苦,對我等窮苦百姓關愛有加!”
“寧王殿下恩德,我們無以為報。”
“不過一年,咱們雍涼的日子跟以往都大不一樣了。”
一頓馬屁,讓正在街上溜達的劉珂接連打了三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不太高興道:“不知哪個混蛋又在背地裡罵爺了。”
尚瑾淩看著怔然的雲州書生,看向最先喊他嬌少爺的一位,溫和地笑道:“我身體的確不好,做不來這些又苦又累又瑣碎的事情。不過在雍涼自有專門的新法辦,以及上下官吏,他們上山下鄉,前往民間,一一丈量土地,統計每一鄉,每一坊的戶數和戶級。他們駐守集市,以一顆為民的公益之心將新政新法條條例例告訴每一位百姓,讓他們明白新政並非隻是朝廷為了斂財,不顧他們死活的毒策。而是真正為了這群苦難深重的黎民,讓他們從千百年來繁重的徭役中解脫出來!息苗法這本該是朝廷給窮苦人家,走投無路,顆粒無收之時的一線希望,並非是將他們推向地獄深淵的魔爪!”
尚瑾淩的聲音不緩不急,音量也不高,卻有一種自信的力量吸引著旁人傾聽,“世上無完法,端看何人施為,如何施為,若一概而論,非黑即白,那麼世上再無好策,諸位捫心自問,第一眼看到新政的時候,究竟是歡喜期待還是厭惡抵製呢?”
這一問,卻是將人都問倒了,人的第一印象最為深刻。
作為科舉的讀書人,他們對新法上的條例自然不會看不懂,隻是那時候的肯定和期待在官府一次又一次地陽奉陰違之中失望透頂。
沈書生對華夫子歎道:“雖然雍涼地處邊陲,不過尚公子所言千真萬確,若華夫子以及諸位兄台不信,儘可以問一問往來雍涼的商賈,他們親眼所見總是能信幾分吧。”
尚瑾淩說完這些便拱手行禮,也對之前輕視他,口中相譏的書生報之以笑容,然後轉身離去,而雍涼的考生在怔怔之後跟隨離開。
“等等。”華夫子忽然喊道,“尚公子。”
尚瑾淩站住腳步,回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