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三罪(2 / 2)

“法子……”楊慎行忽然看向他,“玉兒,雍涼的那些考生,你請過來了嗎?”

一提這個,方瑾玉就想到尚瑾淩那信誓旦旦的模樣,就不知道該怎麼提。

“怎麼回事?”楊慎行看了看門外,“你一個人回來?”

方瑾玉低頭歉疚道:“外祖,玉兒無能,沒有將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帶過來。”

“小子?你指的是誰?”

“是……”方瑾玉欲言又止,最終抬起頭氣憤道,“是方瑾淩!”

“方瑾淩?”楊慎行覺得這名字熟悉,聯想到方瑾玉,頓時想起來了,“是文成的嫡子,隨母去了尚家的那個孩子?”

“對,就是他!”

“可他怎麼會在這裡,難道也來參加院試?”

方瑾玉點頭,“是,那病秧子看起來身體似乎好了些。”他眼珠轉了轉,然後道,“外祖,我看那些考生不用搭理也罷,都是些窮酸。方瑾淩仗著西陵公,在這群人裡麵猶如眾星拱月,我今天去,還沒說明來意,就被他先羞辱了一番,揚言還要打斷我的腿。”

楊慎行一怔,“什麼?”

“祖父,他還記恨楊家呢,怎麼可能會幫我們?”

楊慎行眉間皺起,臉色沉下來,氣笑了,“好狂妄的小子,就不怕老夫治他一個出言不遜之罪?”

方瑾玉道:“他說咱們有求於他,他不怕,反正得您親自去請他,否則一切免談。外祖,他區區一個童生,連您都沒放在眼裡!咱們受虞山書院的氣還不夠,竟還要被他給嘲笑!”

楊慎行的心情本就不好,如今更是惡劣,黑沉的臉色,“簡直豈有此理!”

方瑾玉看著他,暗暗等著楊慎行派人將方瑾淩給抓起來,或者狠狠教訓一頓。

然而楊慎行踱步兩下,忽然問道:“玉兒,你不是說你都沒說明來曆,他又如何得知我們有求於他?”

方瑾玉一滯,“這……”

“嗯?”

“外祖,孫兒慚愧,我說了,不過方瑾淩要您親自去請。”方瑾玉說著,忍不住勸道,“外祖,我們乾脆直接找高學禮不行嗎?”

“太久了。”

“那怎麼辦?”

“我本意是想讓這些雍涼考生一起見虞山居士,商議招高學禮來雲州主持新政,單單是老夫,他是不會信的。”楊慎行道。

“外祖……”

“所以,該去還得去,何為讀書人,既然雲州書生如此有骨氣,這些來自雍涼的不該就此置之不理。若是老夫親自去,能夠解決此事,也是值得的。”

方瑾玉這個時候才明白,楊慎行真的是沒有辦法了。

*

華夫子連夜上山,走進虞山居士的書房。

昏暗油燈點亮一方,爐煙嫋嫋,帶著書墨香氣,隻見頭發已經完全花白,渾欲不勝簪的老人,穿著一身麻衣,正就著如豆燈火,伏案奮筆疾書。

華夫子見此,恭敬地行禮,喚了一聲:“老師。”

虞山居士聞言抬起頭,一雙有些凹陷卻依舊清明的眼睛看著他,“這個時辰,遠山怎麼來了?”

“學生正在說您呢,人靜夜深,燈暗昏幽,老師,您怎麼還在注疏呀,身體要緊。”

虞山居士嚴肅的麵容上露出笑容,他沒有放下筆,反而繼續書寫,說:“老朽怕沒時間了,可還有太多的書要注,不抓緊,萬一來不及,可就遺憾嘍。”

“老師。”華夫子不讚同地搖搖頭,他端過華夫子桌上遠手一端茶盞,“都已經涼了。”

“不打緊,遠山來,是有要事嗎?”

華夫子點點頭,“瞞不過老師,有人送了一份信給學生,學生以為這是給您的。”

說著,他從袖中抽出一份信,遞給了虞山居士。

虞山居士於是小心地放下筆,將手中的書收起來放到一邊,然後接過信,一看信封,“尚瑾淩,這又是誰?”

“他是西陵公的孫子,是這次來雲州趕考的童生。”

“西陵公?”虞山居士皺了皺眉,“哦,就是你上次跟老朽提到的那個少年?不學武,反而走文,對雍涼的新政頗為擁戴。”

“正是,老師原來您記得。”

“記得,你還誇獎過他。”說著,虞山居士抽出了信,慢慢地就著燈光起來。

華夫子也不著急,他端著已經涼下的茶,重新換了一壺回來,而這個時候虞山居士的信也已經看完了。

“老師?”

虞山居士沒有回答,反而問道:“遠山,你怎麼看?”

“為國為大義而死,學生從不畏懼,虞山書院,雲州的讀書人,乃至天下的讀書人也不會退縮,不過,老師,新政真的毫無可救嗎?高學禮是高自修大人的獨子,是不是可以考慮……”

“遠山,若是高自修,老朽願意接受,可是他的兒子……”虞山居士搖了搖頭,“老朽若錯過了這次機會,想要再將新政壓下去,就得等更多更多,成千上百的百姓遭殃,處處起義,反抗才有可能了。這大順傷筋動骨,就真的要走向滅亡!老朽不忍啊!”

“可是老師……”

“遠山,你也知道,就單單這一年,三個新法,後頭還有數十個,涉及各方各麵,連同科舉選賢也不放過,這些都將成為壓迫黎民的倀鬼!”虞山居士目光緊緊地華夫子,眼中悲哀而決絕,“遠山,有些事情不能賭!”

虞山居士做下今日決定有多不容易,華夫子陪伴在身邊,看得真切,他也不忍再勸,便恭敬地一行禮道:“學生明白了,回去之後就派人回絕他吧。”

虞山居士長長一歎,麵露哀傷,“可惜……”他重新拿起拿起這份信,欣慰又惋惜道,“以此子信中所言之眼界,之文采,可待案首之名,尚瑾淩。”他念著這三個字,目光落在最後的落款上……

華夫子走到麵前,“老師,將信給我吧,我親自還給他。”

然而虞山居士卻怔怔地看著那信不曾動作。

華夫子奇怪地提醒道:“老師?”

“遠山,你看這印章。”

“印章?”天色昏暗,有些看不清,華夫子拿過來,湊到燈下,忽然睜了睜眼睛,“這是……”他更加仔細地看著,然後詫異地對虞山居士道,“老師,這是寧王的私印。”

“老朽看著就有點像……”虞山居士喃喃道,“寧王……既然如此,遠山,明日,你讓那尚小友來吧。”

“老師!”

“端王沽名釣譽,景王毫無憐憫,不知這寧王又是什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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