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滿眼都是,但看得出來,並非隨意擱置,尚瑾淩有些不敢落腳,生怕擾了秩序。
虞山居士走進裡麵,輕輕拿起桌上的一卷書道:“為何隻要一個區區虛職呢?”
尚瑾淩回答:“足夠了。”
“你不看好他。”尚瑾淩知道這個他是指楊慎行。
他頓時點頭道:“當然,殺了梁成業,端王必然對他不滿,等他倆掰的時候,新政差不多該走向末路了,這個時候我可不希望姐夫成為楊慎行的替罪羊。不要朝廷任何實職,就能隨時回到雍涼,受寧王庇護。”
虞山居士深深地看了這個少年一眼,對他心思之沉感到無比驚訝。
楊慎行的新政失敗,意味著寧王崛起,隻要寧王願意重用高學禮,現在有沒有實權都一樣,相比起來,名望才是最重要的。
“想的的確不錯,但是你漏了一點。”
“請居士賜教。”
“景王。”新政失敗,端王便離弟位無緣,但還有一個景王,這位皇貴妃之子,應當是朝中呼聲最高的一位,也比寧王得寵許多。
提起這位,尚瑾淩笑了,他搖頭道:“您放心,寧王若被招回京,這位不足為懼。”
劉珂回京前提便是王嬪娘娘平反,然而以順帝自私自利的性子,他豈會承認自己的罪名?那麼隻有彆人來了,試問還有比皇貴妃更好的人選嗎?
虞山居士看著胸有成竹的尚瑾淩,最終指著書桌前的一把椅子上高高的一疊書道:“搬到左手邊第二個架子上。”
尚瑾淩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我呀?”
虞山居士儘自坐到自己的椅子上,“不是你,難道還是老朽不成?”年老體衰,搬書籍這種活不是他。
然而尚瑾淩看著那堆疊的有數十本的書,還有一卷卷竹簡的椅子,以及那所謂左手邊第二個架子上有空位可放置的第四層,想了想,他最終還是轉身出了門。
“你去哪兒?”
尚瑾淩回頭輕輕一歎,“您年老體衰,我未老先衰,自然去找有力氣搬書的人,但願我姐還沒走。”說完,抬腳就走。
虞山居士想到早上尚瑾淩起個身都得站不穩,的確沒比他強多少。
上天顯然是公平的,給了他這驚才絕豔的頭腦,就沒給一副好身體。
幸好,雙胞胎沒走,光華夫子帶個口信,她們怎麼會放心,自然走進來,與尚瑾淩碰了麵。
於是尚小霧留下來幫裡頭的一老一少搬書,尚小霜則回客棧將尚瑾淩的箱籠搬過來,順便告知其他人他的去處,免得擔心。
在尚小霧的一手托數十本,依舊舉重若輕之下,這屋子很快清理出一小片空地來,甚至連同案牘都有了閒置的地方,然後虞山居士道:“這幾日,你便在這裡用功吧。”
“不用學生幫著找典籍嗎?”
虞山居士笑了笑,“以後有的是時間,你還是科考要緊,天資聰穎更需勤勉不懈,寫完,讓老朽一觀。”
這等好事實在難以令人拒絕,不過尚瑾淩還是走到虞山居士身邊道:“嗯……可能是學生自作多情,不過我還是得先說一聲,居士,我有老師。”
“在雍涼?”
“嗯。”
“寧王身邊?”
尚瑾淩聞言驚訝道:“您怎麼知道?”
“雍涼沒什麼真正有學問的人,就是高學禮,以你之資也看不上,那麼能教導你的也隻剩寧王帶過去的。”虞山居士一點也沒有意外,尚瑾淩憑自己的本事考科舉,就是再聰慧,製式之作,也沒有那麼容易,必然是有人指點的。
然而虞山居士有信心,再怎麼出色的老師,與他相比,總是遜色一籌,隻要這小子不是死心眼,他不怕撬不動人牆角。
這樣都沒放棄,尚瑾淩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不由笑道:“這麼喜歡我呀,居士。”
“好苗子誰不喜歡?看不出來,你小子嘴巴還挺貧。”虞山居士輕輕捋著胡子,拿眼瞪了他一下。
“跟某人學的唄。”尚瑾淩笑道。
一旁尚小霧聽著,忍不住齜了齜牙,那人是誰,用腳趾頭都猜得到,陰魂不散。
“如何,可願隨老朽做學問?”
尚瑾淩笑了笑說:“等六姐將我的書箱帶過來,有篇文章請您點評,之後學生再回答您。”
虞山居士哼了一聲,卻也沒有拒絕,隻是遞了一卷竹簡過去,“先看起來。”
當客棧的考生聽到尚小霜帶來的話,一個個不禁露出羨慕的表情,能被虞山居士看中收為弟子,這是多大的榮幸,然而一想到尚瑾淩的能力和學識,又生不出任何嫉妒之心,隻能稱讚一聲虞山居士好眼光。
尚小霜不一會兒就將尚瑾淩的書箱包袱都帶過去了,虞山居士拿著尚瑾淩交給他的文章,在燈下細看,最終緩緩放下,輕輕一歎。
“這是你老師之作?”
尚瑾淩頷首,“隨性而作,以作示範,您覺得如何?”
“他叫什麼名字?”
尚瑾淩搖頭:“不可說。”
“寧王身邊藏龍臥虎,老朽明白了。”虞山居士放下這份文章,看了看麵前的少年人,有些可惜。
尚瑾淩於是抬手恭敬一執,“居士抬愛,瑾淩萬分感激,不過學生已投師門,發誓侍奉老師左右,不離不棄,還望您見諒。”
虞山居士點了點頭。
“那學生就先告退了。”既然拒絕了人家,哪兒還有臉再留下來。
不過虞山居士卻道:“不忙,老朽老眼昏花,難以文章,遠山不在,這兩日,你便代我執筆吧。”
尚瑾淩聞言一怔。
“你老師的文章雖驚才絕豔,可一看便知離科舉遠矣,行文頗為古舊。”
可不是,科舉又不是一成不變,十七年前的三元及第,終究失於流行,考起來會吃虧一些。
尚瑾淩眼睛一彎,覺得麵前老頭真是可親可敬,感激道:“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