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帝輕輕彎下腰,將哭得梨花帶雨的皇貴妃輕輕扶起來,溫柔地拂過她的臉頰,拭去了她的眼淚。隻聽到輕輕一聲歎,仿若被打動了那份鐵石心腸,寬慰道:“罷了,既然貴妃要查,那就查吧,多年夫妻,朕還是信你的。”
皇貴妃眼中帶著水光,眼睫垂著淚珠,即使是哭都好看的緊,然而在這近乎柔情的語調中,全身卻戰栗起毛骨悚然,心冰涼冰涼地沉下去。
她很清楚,皇帝不信她。
可是她還能如何?
為今之計也隻有將暗中陷害她的人就揪出來!
“多謝皇上。”她暗恨咬牙,盈盈下拜。
“去吧。”
她走出大成宮,外頭日頭正好,可落在身上的陽光不見溫暖反而更加寒冷。
做手腳的人已經自縊,源頭掐滅,還能怎麼找?
隻有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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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帝這次神來一筆的宣召,雖然沒有召回想見的人,但是卻讓京城的朝局發生了輕微動蕩。
劉珂沒回京,但是端王似乎被這順帝的第三選擇也嚇住了,默許了楊慎行對三司條例司從頭到尾的大清洗。
高學禮雖然身在雲州主持新政,楊慎行卻秉持著對尚瑾淩和虞山居士的承諾,給出了三司條例司二把手的位置,雖然沒什麼實權,但不管如何,也不算默默無聞,而且成了紮在端王心中的一根刺——這人是劉珂的。
默許歸默許,可當楊慎行不破不立地將所有的人手都清理出去的時候,端王依舊惱怒非常,再加上旁人攛掇,沒過多久,便於楊慎行徹底分道揚鑣,在朝堂之上對立起來。
楊慎行有今日地位,雖說離不開他自己的本事,但終究起複地不光彩,德行之汙看似無虧,但是失去遠比自己想象的多。沒有端王的扶持,可謂舉步維艱,放眼朝堂無人為友。
小人嫌棄其君子,君子又不屑於其惺惺作態,再加上景王在一旁看笑話,若非皇帝還需要新政,怕是早就跌落地屍骨無存。
堂堂首輔,明眼可見地憔悴下去,新政如寒風中被他死死護持的一點微光,忽明忽暗,總覺得什麼時候就該熄滅了。
就這樣過了兩年,皇帝在催了幾份密信試探雍涼無果之後,終於第二次大張旗鼓地派出使者,讓讓寧王歸京。
而這個使者,又落到了竺元風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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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元公公已經是帝王身邊最得力的太監,秦海就是再不忿,也得恭恭敬敬地行個禮,叫一聲大監,而他走這一趟,便是代表了順帝最大的誠意和恩寵。一路上也不再隻是三五十個侍衛保護,洋洋灑灑的五百禁衛軍,表示務必將寧王迎回京。
如此大的動靜,雍涼勢必早已經知曉,若是寧王識趣,就該在城門口相迎,然後寒暄之後,整車待發,順勢跟隨回京,去接應等待已久的聖眷和權勢。
不過以竺元風對這位殿下的了解,彆說城門迎接,就是能皮笑肉不笑好好說句話都已經很給麵子了,他就沒有奢望過這種相迎的待遇。
哦,對了,兩年多前有過,不過那是托了尚瑾淩的福氣,不知道這次,他還能不能見到這位友人。
自從竺元風回京之後,他與尚瑾淩之間的聯係就自然而然地斷了,身在宮闈,做回太監,一切都不便利。
然而當到達城下的時候,邊上的小七眼疾手快地指著道:“公公,那是不是寧王殿下?”
竺元風望過去,果然見到劉珂徘徊在城門前,頓時驚奇萬分,心道這位殿下改性了?難不成真等著回京?
可明明每次帝王派遣信使而去,帶回來的都是簡簡單單地不歸兩個字,態度明確,都懶得敷衍。
他抬了手,整個隊伍停下來,不管再怎麼得寵,麵對的終究是親王,既然對方誠意十足地迎接,竺元風自然也得守禮相待。
他下了馬車,帶著小七和幾個校尉護衛走向劉珂,“雜家見過寧王殿下。”
劉珂身邊簇擁著雍涼城大小的官,就是不管事的黃知州都在,可謂隆重。見到他,劉珂點了點頭,公事公辦地寒暄了一句,“公公一路辛苦了。”
“這是雜家分內之事,沒有辛苦一說,倒是得殿下相迎,雜家真是受寵若驚。”這是竺元風發自肺腑的聲音,他的目光下意識地往劉珂身後一瞥,但是沒有找到那抹舒朗的身影。
“彆看了,他不在雍涼。”劉珂的目光透過那五百人的隊伍,皺了皺眉,覺得有礙視線,於是道,“既然來了,就請公公先入城歇息吧,聖旨明日再讀,不遲。”
“殿下說的是。”竺元風說完,然後看向劉珂,恭敬道,“殿下請。”
然後劉珂沒動,隻是轉頭吩咐趙不凡,“你替本王安頓好竺公公,我還要等個人。”
劉珂在雍涼向來說一不二,趙不凡連連應聲,接著朝竺元風做了一個請勢,“竺公公,行館已經安排妥協,一路勞累,還請隨下官前往歇息。”
竺元風是知道劉珂的狗脾氣,就連順帝在他出發前也寬慰了一句,“元兒,若是老七有任何言語不當,你就多包涵,務必將人帶回來。”所以,他沒什麼異議,然而跟隨在他身邊五百禁軍之首,副統領卻是不滿了。
什麼人比京城來使的麵子還要大?
寧王如此擺架子,莫不是連聖上都不放在眼裡?正要說話,卻見劉珂的眼睛一亮。
“公公,這……”
竺元風回頭,不知何時一輛馬車到了城門,左右兩邊兩匹馬上,坐著一對長相一致,也打扮都是一樣颯爽的姑娘。
竺元風瞬間猜到了來人,“尚家,是瑾淩?”
“自然是我家淩淩,難道你還真以為本王蹲在城門口等著你啊?”說話間劉珂已經繞過了他們,直接往馬車走去。
竺元風失笑搖頭,心說果然。
“竺公公!”禁軍副統領頗為不悅,然而竺元風卻道,“既然如此,我等就先進城吧,明日再拜見殿下,趙大人,有勞了。”
趙不凡拱了拱手,“竺公公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