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帝一點也不想封劉珂為太子, 但是若不讓步,端王這件事就沒那麼容易平息。
帝王金口玉言,這話一出, 就沒有收回的道理,他心裡在劉珂罵了個狗血淋頭, 臉上卻掛上了無奈和笑意,仿佛變臉一樣, 乾脆將接下去的話一並順了。
“欽天監。”
欽天監正立刻站起來, “皇上。”
“擇個吉日開太廟, 告慰天地。”
“臣遵旨。”
直到這個時候, 眾人才意識過來,這太子之位爭奪來爭奪去,最終竟真的落到了這位剛進京的寧王頭上!
端王整個人都愣住了,他怔怔地看著劉珂, 張了張嘴, 難以置信他夢寐以求的太子之位就這麼被人搶走了?
為什麼?
“父皇……”他回頭看順帝,眼中儘是迷茫和不解。
有的人吃再多的米, 長再多的歲數,也不長腦子。順帝惱怒劉珂,難道就不煩端王嗎?
他心情極為惡劣, 可是臉上卻露出了笑容,甚至柔聲問:“老二覺得朕這太子封錯了?”
竺元風覺得,這個時候端王敢質問, 估摸著不用寧王動手,他也彆想再留京城。
端王下意識地打了個寒噤, 幸好沒昏頭, 他立刻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連忙將頭垂下來,“七弟才能出眾,兒臣隻有佩服,父皇英明。”
幸好沒有蠢成無藥可救,順帝表情稍霽。
而這時,不知是誰高呼了一聲“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子千歲千千歲”,朝臣們這才紛紛回過神來,接著離席,跪俯在地,同為歡呼。
除夕夜,封個太子也是一個好氣象。
一直到三聲之後,順帝才抬手按了按,他看向劉珂,問道:“太子殿下,現在可以安生過除夕了吧?”
“多謝父皇恩典。”劉珂一行禮,便緩緩落座,順帝輕舒一口氣,往邊上的秦海橫了一眼,後者正要將歌舞樂師給叫回來,卻忽然見剛坐下去的劉珂又站了起來。
順帝眼皮頓時一跳,就聽見劉珂笑道:“方才差點被受封的喜事給衝昏頭,差點忘了,這安撫天下的說法,父皇,該怎麼個給?一個區區太子,怕是堵不住天下悠悠眾口。”
果然是個狗東西,順帝也隨之皮笑肉不笑道:“若這點本事也沒有,珂兒,這擔子你就彆扛著了。”
是個人都聽得出帝王讓閉嘴的意思,警告劉珂不要得寸進尺,這話若是放在彆人身上,估摸著早已經訥訥不敢多言,見好就收了。
可惜劉珂這塊茅坑石頭,注定臭硬,想搬開可不容易,他厚臉皮地說:“兒臣沒彆的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就如今這局麵,還真的扛不起來,父皇若是另有高明,兒臣願意讓賢。”
群臣:“……”
端王:“……”
整個大殿鴉雀無聲,一個個難以置信,仿若冰雕一般。
順帝若有其他人選,用得著犧牲貴妃和景王,眼巴巴地將這棒槌從邊陲之地給請回來?
啥叫另請高明,這算不算威脅皇帝?
太刺激了!所有人的腦海裡就隻有四個字——寧王瘋了!接著不約而同直視天顏,很想知道皇帝究竟會如何震怒,天雷九霄不為過吧。
竺元風垂著眼睛,餘光中看到帝王的胸口劇烈起伏,呼吸瞬間粗重起來,他可以感覺到順帝正在儘力克製,努力維持高深莫測,不行於色的皇帝風範,但是頗為辛苦。
他忽然想到尚瑾淩,寧王今日所為他知道嗎?
“寧王殿下。”劉珂下手邊的定國公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前頭被封為太子的高興勁還沒過,如今後悔的潮水已經淹了他。
劉珂這條船,好好的平靜海域不駛,非得往狂風暴雨裡闖,再大再牢靠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啊!
“您認個錯吧。”京城之地還沒站穩,彆又被貶了出去,這下可真便宜端王!
勳貴們簡直要急死了!
但是劉珂壓根沒搭理他們。
“好。”終於短暫的沉默之後,順帝吐出第一個字。
“好好好,朕真是生了一個好兒子,已經很久沒看到這麼膽色之人了!”這聽似欣賞的話,讓眾臣的心都揪起來。
要說劉珂怕嗎?彆看他懟天懟地,他也是怕的,可是他的肩上背負的太多的東西,他不能後退!
麵對即將到來的雷霆之怒,他暗暗地深吐一口氣,然後抬頭正色道:“是,若無膽色,今日我就無法站在這裡,受您重任,早就死在了雍涼知府盧萬山和地頭蛇張家的手中,或者乾脆變成那群災民的刀下亡魂!”劉珂如今回想起那路上的一幕幕,隻覺得慶幸,他不禁自嘲一聲,“父皇,諸位,我劉珂以前就是個混蛋,自詡看透世人,憤世嫉俗,覺得誰都虛假,卻不知自己才是井底那隻瞎了眼的賴.□□,縮在龜殼裡自鳴得意的臭王八,愚蠢至極,也可笑至極!曾經你們罵的每一句話都對!”
論這自汙的本事,滿朝文武劉珂說第二,大概沒人敢稱第一,罵彆人多狠,罵自己更是毫不留情。
順帝覺得,就是他也罵不出□□和王八,不然作為老子,他成什麼了?而這麼一來,快要雷鳴電閃,落九天神雷劈死這混賬的心思,竟然消失了!隻有一聲冷哼表示他的不滿。
不過饒是如此,這幾乎凝固到窒息的氣氛也在這哼聲之中被打破,讓眾人能夠喘上一口氣,不至於被活活憋死。
劉珂心中大定,繼續道:“直到離開京城,死裡逃生一回,我見識到真正的苦、餓、寒、辛、艱,才知道讓百姓都吃飽飯,穿上衣,是一件多奢侈的事!更何況雍涼胡人混雜,匪徒成患,地頭蛇一條比一條多,兒臣花了六年時間才慢慢治出個樣子來!可父皇,這才一州之地,就如此困難,更逞論這廣闊大順呢?按下葫蘆浮起瓢,這邊解決了隱患,那頭又起來,兒臣想想頭都大了。”
這段話劉珂說的很慢,與其說是告訴順帝,不如說是在呈情肺腑,朝廷雖然像個大泥潭,烏煙瘴氣,但終究有出淤泥而不染,默默無聞,兩不相占之人,而這些人是劉珂真正想爭取的。
“父皇,您的重任,並非兒臣推脫,或是仗此要挾,而是真的為難,更何況……”劉珂頓了頓,目光冷然地落在端王身上,“兒臣連給天下一個交代的本事都沒有。”
隨著他的話,朝臣的目光又再一此落在端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