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場宮闈變動之後,朝堂重新歸於寂靜,順帝的那一手泗亭侯似乎震懾了劉珂,這不老實暗中挑釁不斷的太子都安分起來,一門心思勤勤懇懇地處理國事。
順帝他幾經風雨,最知道這幫子朝臣避禍趨福的心思,隻要劉珂沒換掉這一批人,他就是做的再好,也彆想讓人死心塌地。
這樣相安無事一直到春去秋來,轉眼又是一年。
那位傳聞中命不久矣,病入膏肓的西陵公居然還活著,顫顫巍巍地吊著命。
匈奴等著他咽氣,一直等到秋末入冬,風雪來臨,最終惡劣的天氣不好南下,匈奴隻能罷手,等待來年。
而今年的除夕大宴,京城中難得太平,太子獨領風騷,坐於帝王之下。
劉珂腦後生反骨,比其他的兒子更難掌控,眼看著朝局穩定,順帝便開始動廢除的念頭,不然他還真怕再給劉珂時間,權力被架空了。
隻是劉珂雖然不正經,總是做些嘀笑皆非的事,但想要將功勳卓越的他廢除,若無正當理由還有點難度。
無緣無故的,群臣也不會答應。
順帝看著歌舞,目光落在漫不經心的劉珂身上,手上端著酒杯,思忖著這個兒子身上真的沒什麼弱點嗎?
一名宮女正含羞帶怯地給劉珂倒酒,惹得旁邊宗室發笑,雖不知說了什麼,眼中卻多有揶揄之意。
忽然耳畔傳來妃嬪的笑聲,細細低語聽不真確,不過目光卻有意無意地往太子那裡去,順帝難得轉過頭,溫和道:“愛妃們在說什麼?”
順帝雖然男女通吃,但顯然更喜好貌美的少年,後宮的女人得寵不多,哪怕是當初的貴妃也不過因為狼狽為奸多得幾分重視。
這一問,頓時讓她們驚得花容失色,一個個訥訥不敢多言。
“但說無妨。”順帝的笑有些冷,可見他的耐心有限。
宮妃哪兒敢違抗命令,其中一個年級最長,處在妃位不得不說:“回稟皇上,臣妾隻是與妹妹們閒聊,就是好奇……太子殿下都年近三十,卻依舊……”她心中忐忑,硬著頭皮接下去,“依舊孤身一人……”
說完,她忍不住抬頭瞧了皇帝一眼,後者神色隱晦不明,不見高興。她忽然想到,太子無妃,不就是因為帝王沒指婚嗎?頓時嚇得臉色一白,起身請罪道:“臣妾妄自非議太子,請皇上恕罪。”
旁邊的妃嬪更是大氣不敢出,跟著一同下跪,然而卻聽到帝王短促地一笑,“這有何罪,除夕大宴,無需太過拘禮,都起來吧。”
妃嬪頓時鬆了一口氣,“多謝皇上。”她們在宮婢的攙扶下做回原位,卻是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劉珂瞥了一眼,倒是沒聽清楚說什麼,禦駕身邊簇擁著妃嬪,他不可能湊上去,離得有點距離。
這一插曲沒有收到太過關注,順帝似乎也忘了,專心致誌地看著歌舞,然而手指卻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扶手,竺元風看著,心中微微有些許不安。
忽然,順帝低喚了一聲,“元兒。”
竺元風心中一淩,貓腰湊到順帝的麵前,“皇上。”
“朕之前倒是不曾關注,算來太子的年歲已有二十九了吧。”
竺元風頓了頓,回答:“皇上沒算錯。”
“他身邊可有侍妾?”
竺元風怔然,垂眸微微思索,蹙眉道:“奴才並不知曉。”太子後院,還真的沒聽說過這些。
順帝抿了一口酒,“去查。”
竺元風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但是他沒有再多問,隻是恭敬道:“是。”
順帝眯著眼睛看劉珂,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去年之初,他跟劉珂還是一副父子情深的時候,就有不少大臣上書給太子賜婚。
劉珂這年紀還未成親,若是放到一般人家,早就急死了。也就順帝不在乎這個太子,不願給他指一門姻親助力,才按下未動。
但是劉珂竟然也不著急,這就耐人尋味了些。
劉珂完全可以指使朝臣在朝堂上提出來,甚至連人選都能提前安排好,太子成婚,天經地義,順帝再不願,也沒有辦法阻止,而且他還不能隨便指一個。
這樣想來……順帝不由地放鬆倚靠在龍椅上,露出了笑容。
酒過三巡,歌舞儘興,他揚了揚手,全場安靜。
劉珂坐的很沒意思,陪著這老東西過除夕,還不如回府跟尚瑾淩挨著說說話,他正琢磨著要不要氣氣這王八,好叫席麵提前結束的時候,就聽到皇帝喚了他一聲,“太子。”
劉珂收神,不冷不熱地回了一聲,“父皇。”
“朕收到端王的賀禮,其中有一份頗為特殊,你可知是什麼?”
這沒頭沒腦地忽然這麼一問,讓劉珂心下警惕,他看著順帝笑容慈祥,很不懷好意,便問:“兒臣不知,請父皇指教。”
“你端王兄添丁,又做了祖父。”
端王這把年紀,當爺爺正常,不過又不是頭孫,有必要特地拿出來說道嗎?
劉珂扯了扯嘴角,言不由衷道:“那的確是一件好事,您又當曾祖父了。”
劉珂這張嘴所有的好話估摸著都送給了尚瑾淩,對於彆人,總是連諷帶刺。
這是變相地提醒順帝年紀大,該退位了。
朝臣默默無言,但是統一地將手裡的酒杯或是筷子放下,怕待會兒引起失態,殃及池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