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的雨真的很大,將睡夢中的順帝給驚醒了,之後,他再也睡不著覺,反而心底多了一絲倉皇。
忽然,他喊道:“元兒!”
竺元風匆匆忙忙地跑進來,一臉擔憂道:“皇上?”
順帝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握住竺元風的手,盯著他的眼睛良久,問:“元兒,朕感到很不安,你告訴朕,這密詔有沒有旁人知曉?”
竺元風嚇得心中猛然一跳,以為自己暗中告密被發現了!
春日雨夜,他的後背竟瞬間汗濕,差點失態。幸好,唯一的宮燈幽暗,他匆匆見皇帝,沒來得及點亮周圍燭火,才沒讓順帝看出端倪。
他緊張地滾了滾喉嚨,說:“皇上,奴才自詡很是小心,應該沒有旁人知道。”
順帝看了他半晌,“你的手怎麼涼?”
竺元風睜著眼睛,臉色發白,努力鎮定,“奴才今夜值守,風雨吹進來……有點冷。”
順帝聽著,慢慢摩挲著他的手和袖子,摸到了一手陰潮,於是嗔怪道:“這些事何必親力親為,你也太縱著下麵那些小東西了。”
竺元風笑了笑,反手握住順帝,垂下頭,“這段時間不太平,奴才不放心您,等過了……還請皇上恩準奴才休息幾日,回家陪陪母親。”
這個要求讓順帝啞然失笑,心中寬慰,“還當是什麼,你啊,對朕實不必如此拘謹,稍微僭越一些,朕難道還會怪你不成?”
“多謝皇上,可這就是如今奴才想要的。”竺元風溫柔地說,他輕輕扶著皇帝重新躺下來,“時辰尚早,皇上不若再歇歇?”
順帝沒有反對,不過他忽然問:“元兒,端王是不是該進京了?”
竺元風蓋被子的手微微一頓,然後點頭,“是的,您的密詔一去,端王就迫不及待地回京,算著一路送回來的消息,差不多……就在明日。”他隻負責將消息遞給尚瑾淩,至於太子會如何拿此做文章,竺元風一無所知。他一直想著如何應對,可是憑劉珂手中的籌碼,他實在想不出對付這勤王兵的辦法。
“五城兵馬司……”
“奴才已經依照皇上的旨意敲打過,必不敢有任何閃失。”
順帝想了想,覺得自己的計劃應該是順利的,劉珂做夢都不會想到端王回京會這麼早,“接下來便是西北,可有動靜?”
竺元風思索道:“暫且沒有,有齊大將軍鎮守沙門關,尚家動彈不得,太子殿下手裡沒有其他兵權。”
這話讓順帝笑起來,“不,他有。”
竺元風一怔,喉嚨頓時發緊。
順帝肯定道:“若無兵權,太子謀逆,不就是個笑話?”
竺元風問:“可是……他哪兒來的兵?”
“你以為禁軍上下都聽朕的嗎?那些可都是勳貴子弟啊!”順帝冷笑道,“再者太子府兵三千,皆是從西北帶回來,說不定其中就混有尚家軍。這一年的時間,再化整為零地進京,足夠他養一群私兵。”
竺元風心下震驚,他從未聽順帝提起過。
“可有泗亭侯在,皇上……”
竺元風還未說完,順帝便道:“不能指望他。”
竺元風有些不解,“皇上,奴才多句嘴,如今泗亭侯看著不像是會助紂為孽之人,他替您還阻擋了百官呀!”
“現在不會,可明日就說不準了。”順帝莫名地一笑,“元兒,明日你不覺得還缺一環嗎?”
“什麼?”
“太子謀逆,朕才能論罪,他不動,這勤王兵豈不是師出無名?”
竺元風總覺得這風雨欲來的氣氛下,有些怪異,整個皇城緊繃著,卻少了一個觸發的導火索。
這下,竺元風明白了,他口中乾澀,不由地問:“皇上打算怎麼做?”
順帝轉過身,昏暗中,有些渾濁的目光乍然變得陰桀銳利,帶著一股殘忍道:“元兒,明日一早,你替朕去中書將尚瑾淩帶進宮。”
竺元風聞言瞳孔驟然一縮,全身僵硬。
“有他在朕手裡,太子就該有異動了吧。”
這一聲落下,殿內頓時隻剩順帝的呼吸,良久,竺元風才問:“可是……罪名……”
“蠱惑太子,悖逆人倫。”足夠尚瑾淩去死了。
竺元風覺得太子一定會瘋!不反也得反,而順帝這麼做,真是將最後一點道貌岸然也給舍棄了。
他沒有選擇,隻能道:“是。”
外頭風雨交加,竺元風一步步走出殿外,濺進來的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春日寒峭,可不及他被帝王心術所震懾的寒冷。
自詡得信任,但最終皇帝誰也不信,將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之間。
“公公。”小七提著燈籠,帶著禦寒的披風走過來,眼裡帶著擔憂,湊近之後,他不由地問,“皇上可有什麼吩咐?”
竺元風與太子府傳遞消息一直是小七在辦的,但是這個時候,他不能冒險,這個皇宮跟頭蟄伏的野獸一樣,總有各種視線在暗中彼此窺伺,於是他搖了搖頭。
“明日我親自去。”
*
那天夜裡,不僅是順帝無法安睡,就是劉珂和尚瑾淩也是燭火亮到天明。
“六姐遞來消息,大姐夫提前埋伏,若無意外,端王已經在他的手裡,明日尖鋒營必然能夠進京,屆時……是生是死未可知。”
這點,不管是尚瑾淩還是劉珂都推演過多次。
“羅雲已經準備就緒,禁軍之中,也有我的人,泗亭侯……淩淩,咱們是不是還缺了點什麼?”
尚瑾淩聽著外頭雨聲,撥弄了一下燭火,燈光下,臉上的表情恬靜而美好,他低低地嗯了一聲,“缺了最重要的一環。”
劉珂動了動唇,目光落在明日尚瑾淩上衙時的官服上。
“缺了讓你帶兵攻入皇宮的理由。”而皇帝也少了個將太子當場誅殺的契機。
“自古衝冠一怒為紅顏,以至紅顏不幸多薄命,七哥哥……”尚瑾淩輕輕地抱住劉珂,喟然歎息,“你還欠我一個洞房花燭夜,無論如何,我們都要一起活下去。”
第二日,尚瑾淩依舊往衙門點卯,卻忽然被竺元風帶人強硬拿下,押入皇宮。
托二十九年前皇帝的那樁大醜聞之福,雖然百官對太子好南風很有微詞,但是論荒唐,顯然還是皇帝陛下更勝一籌,逼.奸,殺害,構陷……每一項拿出去與太子和尚家公子的兩情相悅,正常人都願意接受後者。
誰都知道這位尚公子是太子殿下的眼珠子,沒想到在皇帝突然將這位公子掠進宮,這要做什麼?
逼著太子造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