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阪時臣一生當中最難熬的時光是什麼呢?
是剛開始學習枯燥的魔術, 以嚴格作息日複一日要求自己的那段成長期嗎?
是最難捱的聖杯戰爭期, 他迫不得已送走妻女,坐在空蕩的洋房裡神傷?
還是之後的那十年裡,作為神秘側的管理者, 需要處理聖杯戰爭遺留下來的禍害,那群大爺似的英靈在冬木四處搞事,他還得跟著擦屁股?
——都不是。
他覺得現在就是他最難熬的時光。
不明緣由地被突然喊來, 然後站在一旁, 自己熱得冒汗,還得看英雄王美滋滋地吃刨冰。
雖然現在已經到了十月份, 但在冬木這個海濱城市,十月的氣溫完全沒有要隨著季節而下降的意思,一點也沒有秋季的涼爽。今天更是陽光燦爛的一天,十分適合海邊嬉戲。時間接近正午, 哪怕在陰涼的教堂內,也能感受到來自陽光的熱度。
在這種溫度下,吃點清甜的冰品再好不過了, 而刨冰在夏日最常見的冰飲名單上具有極高的話語權。
試想,夏日炎炎,被蟬聲擾得心煩之時, 誰不願意將冰含入嘴, 點點寒氣從喉滑入胃,感受從內而發的冷徹呢?
通常,刨冰根據冰塊打碎的大小分為三類。
其中冰沙類最為細膩, 入口即化,口感綿軟;刨冰類的顆粒稍粗,像是棉花,可又有嚼頭;至於最後一種碎冰類,則主要品嘗它的嚼勁。
三類刨冰都需要搭配不同的配料才能令口感達到頂級。
轟炎冰並不滿意一次性隻做一種,對冰有著絕對掌控力的他在製作冰品的時候,特地將冰塊切磨成不同顆粒大小的狀態。像堆積木那樣,將底層鋪滿碎冰作為底基,再上層是作為山麓的刨冰,最上層是堆成尖角的沙冰。
這樣的三層冰構成了穩固的小雪山。
小雪山冒著絲絲霧氣,縈繞在杯子周圍,那是空氣中的水蒸氣遇冷凝成了水汽,可見其溫度之低。
上層淋上新鮮的草莓醬在沙冰細碎融化後會一起沿著冰丘淌下,像雪崩那樣染紅了山麓。而下層作為底座的碎冰會配合自製煉乳,穩穩地將上層托起。
明明是座冰山,但卻冒著火,吃的人一臉舒爽,而看的人卻覺得心有愈發火熱。
至少,旁觀者之一的遠阪時臣頭一次覺得自己嚴謹的西裝三件套不太適合這炎熱的天氣。
平時他不怎麼出門,不會進行有損形象的劇烈運動,從沒像今天這樣流這麼多汗。他趕過來的時候就花了大力氣,開門又被英雄王打開的寶庫嚇出一身冷汗,現在回過神來才發覺背後濕了一片。襯衫黏在背後,讓他想伸手扯一扯,但出於對形象的考慮,遠阪時臣忍住了,隻能站直了身子隨便讓汗液沿著肩胛骨往下流淌。
再看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吃著刨冰的英雄王……
有了這樣的差距對比,遠阪時臣莫名覺得自己更熱了。
憤憤不平的情緒倒是沒有,他一直是個懂得審時度勢、能容忍的男人,在英雄王絕對的武力麵前,他還不敢做出什麼逾矩的舉動。
不過……
他也想吃刨冰。
這個想法冒出頭來,然後立刻被蓋了下去。
不,他一點都不想吃。
他遠阪時臣是想吃刨冰的人嗎?
在“保住性命”與“和英雄王搶刨冰”之間,遠阪時臣明智地選擇了前者,不過後者的選項居然能出現在他的腦海裡,要是被英雄王知道了……
遠阪時臣!
你飄了!
居然敢想搶英雄王的刨冰了!
遠阪時臣心中暗罵了一句,然後開始瘋狂否認剛才一閃而過的危險想法,生怕被心思敏銳的王者發覺。
他努力挪開自己停留在刨冰上的視線,想借此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結果還真讓他找到了一處重點——
那個盛放刨冰的杯子。
這杯子與英雄王的寶庫裡那些金杯相比毫不起眼,材質似木非木,似石非石,似乎單純的隻是個普通的杯子罷了。
款式簡單,上麵沒有精巧的花紋,隻有圍著杯壁的一圈意義不明的原始文字。由於年代太過於久遠而不可考,遠阪時臣站遠了看不太清,隻覺得像是遠古流傳下來石板上的那些。
至於魔力波動……
遠阪時臣隱隱約約感到了一些古怪,似乎杯子上帶了某種禁製,如果真的是出自神代,那這個杯子怕是某種寶貴的魔術器具。
他不敢趁著英雄王使用杯子吃刨冰的時候拿出寶石來做個魔術鑒定,隻能眼巴巴地看著英雄王吃刨冰。
吉爾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視線,轉了轉手中的杯子,拿銀勺挖了一勺刨冰。
他的動作太過於刻意,導致遠阪時臣下意識地把目光從杯子挪回到那勺刨冰上,然後眼睜睜看它以慢鏡頭的形式被英雄王含進了嘴裡。
吉爾那雙赤紅色的眸子染上了一絲尖銳的意味,他斜眼投過去帶著警告的一瞥,嘴含著冰沙有些含糊不清地說:“時臣,膽子變大了啊。把你貪婪的視線收起來,這不是你該碰的東西。”
遠阪時臣:“……”
你還是人嗎?
吉爾伽美什,你清醒一點,誰看上你的刨冰了?
再說,這麼大熱天的,站在旁邊看你吃刨冰,還不準我多看兩眼刨冰……刨冰杯子了?
但他還是不敢把這些話說出口,隻是收斂了過於炙熱的眼神,換上了恭敬的神色詢問:“吾王,突然叫我過來,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吉爾埋頭吃冰:“有什麼事等我吃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