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明晃晃的挑釁。
這種挑釁幫助陳穿意識到了自己的行為。
他眉頭皺起來,心裡的那股青煙似的煩悶,也漸漸凝聚。
陳穿從泉水出來,直奔紅區把射手打到一絲血的紅buff懲戒拿了。
如同泄憤。
虞漁就站在邊上,陳穿發了一句遊戲裡自帶的嘲諷。
“嗬嗬,打得不錯喲~”
“我沒惹你。”陳穿的聲音是陳述語氣。
“你不幫我,還給我發乾得漂亮麼?”
他的聲音越是沉靜,便顯示他越生氣,淡淡的疑問句給人一種壓迫感。
可虞漁清楚。這隻是一個遊戲,他有什麼好生氣的呢?
是因為他喊集合她沒去這件事本身而生氣,還是因為這件事背後所代表的意義而生氣呢?
——就像上輩子她看到他給那個瑤打紅藍的時候感到失落那樣。
虞漁並不擅長和人對峙,她向來是軟弱的,可如今在黑暗中的她感受到心臟在被一股彆的什麼力量牽扯。
或許是惡劣。
這種惡劣的期盼帶給向來不怎麼會與人對峙的她一種奇妙的勇氣。
儘管此時她有些緊張,手指也微微顫抖。
射手:“彆生氣穿哥,她在幫我建立優勢呢。”
射手有些擔憂地幫她說話。
陳穿:“沒和你講。”
陳穿的壓力傾注在虞漁身上。
這種語氣就和上次他對虞漁生氣時如出一轍,但似乎又多了點多餘的情緒。
射手:“彆這樣啊,一起五排,打遊戲要笑著玩,小魚跟你開玩笑呢。”
平日一局說不上兩句話的對抗,也趁著自己被對麵砍死的時候勸了下架:“打野,你讓讓法師,彆衝她發火,她是女孩,西施……你也彆發乾得漂亮了,先好好打完這把。”
對抗雖然說是勸架,但好像是站在陳穿那邊的。
一句她是女孩……讓陳穿彆和她一般見識。
虞漁聽不得這種話,上輩子如果聽到這種話的話,她肯定恨不得縮起來,就算是這輩子,她手上也因為緊張而起了一層淡淡的雞皮疙瘩。
可心中的那股惡劣仍舊在用力撕扯著她,緩緩給她注入了一種平靜的力量。
虞漁的睫毛顫抖著。
而陳穿沒理射手和對抗,隻對虞漁說:“為什麼不說話,又等著我等一下死了,給我發乾得漂亮?”
他的聲音裡帶著淡淡的譏諷。
並不算惡毒,也不算逼迫。
隻是對虞漁很奏效,因為虞漁曾暗戀過他。於是他的聲音就像往她的心臟插著冷冰冰的刀子。
可沒等他說完。
“乾得漂亮!”虞漁又發了一個。
虞漁的手指也在微微顫抖,可她還是按了那條快捷消息。
這種顫抖,是陌生的緊張……和刺激同時帶來的。
對於陳穿的出格回應,就仿佛是在對上輩子那平庸而麻木的自己,做出一種刻意而明目張膽的違背。
這種背離感,令人恐慌的同時,卻也讓她感受到一種刺激。
可這聲乾得漂亮讓隊伍裡幾個人都啞火了。
這西施,怎麼還不會看臉色呢。
虞漁控製著人物在原地轉了兩圈,然後打字回答:【為什麼不能說呢?】
陳穿看到這一句話,那股煩躁的青煙逐漸變成濃烈的霧。
她好像很囂張,可是句末的一個“呢”,又帶著點真實的疑惑和不解。
她為什麼得聽她的話呢?為什麼得對他言聽計從呢?
為什麼呢?
大抵是因為她一向都這樣,今天不這樣,好像就錯了似的。
陳穿並未反應過來。
虞漁卻在那股刺激下,用微微發抖的手,點開了麥克風。
這是虞漁第一次開麥,甚至陳穿都沒有反應過來。
虞漁開麥的那一瞬間,微妙的緊張感達到了巔峰。可她的勇氣也達到了巔峰。
她第一次在陳穿麵前喊陳穿的名字。
“陳穿……”女孩的聲音就如同她的手指一樣,帶著微微的顫抖。
陳穿聽到這聲音的片刻,胸腔裡的那股霧氣有瞬間的凝滯。
如同尖銳的道劃破葡萄的表皮,裡頭噴薄而出的,是一種酸澀甜美的汁水。
這是虞漁第一次開麥。
也是隊友第一次聽到虞漁的聲音。
“我這把打得沒問題,是你先罵我的……”
“我發乾得漂亮……有、有什麼問題。”
她結巴了一下,可卻因此顯得有些可憐兮兮的味道。
方才的劍拔弩張氣氛因為她的這一串宛若呢喃似的柔軟的話語,而瞬間瓦解。
一陣良久的沉默。
突然性的開麥,在如此的背景下,帶來一種奇妙的衝擊感。
也許是她聲音太好聽了。
如同雛鳥第一次發出聲音給人的某種微妙的隱喻,她的聲音聽起來那麼柔軟,那麼脆弱,還有點膽怯。
不是什麼叮咚的泉水似的清澈,是帶著女孩的情緒的。
這種情緒就如她的聲音一樣,具有衝擊性。
虞漁是學聲樂的。她沒有故作嬌嗲或者溫柔,可她的聲音本身就足夠達到一些人拚命改善發聲條件所要達到的程度。聲音好聽的最高程度,大概是讓人忽略聲音本身,去把很多美好的品質加在這個人身上。
她此刻應該是趴在沙發上,也許因為緊張耳朵微紅,柔軟的雪腮因為微微抿起,而挨著漆黑的發絲。
她聲音並非很大,因為生病她吃飯隻愛吃一點,聲音便自然虛弱,帶著耳機聽,隻覺得她仿佛在對著你耳語,含糊中帶著點令血氣方剛的年輕男生感到臉紅的甜蜜。
她把陳穿給她說的話還給了陳穿,“陳穿,你怎麼不說話?”
她連這種本該質問的話,都說得令人感到誤解。
對抗少補了一個兵,射手忽然閃現到了小鳥上,而輔助給盾撲了個空。
陳穿愣了一下,繼而胸腔中的大霧仿佛被一隻柔軟的手撥弄開。
似乎是受某種忽然出現的情緒的牽扯,他下意識問。
“說什麼?”
虞漁有些緊張地深呼吸了一聲,聽得人頭發暈。
“我為什麼不能發乾得漂亮呀,陳穿?”
陳穿從聽過自己的名字被人以這樣的方式念出來過。
如同爬牆的微微蜷曲的藤蔓在牆壁上勾勒出了他的名字。
每個音節從她的唇齒間剝離,似乎都帶上了原先不曾有的某種味道。
說著,虞漁又點了句“乾得漂亮”,這道聲音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耳朵裡。
可就連對抗,也不再覺得虞漁的這聲乾得漂亮不妥了。
人們下意識覺得,她做什麼都對。
就算錯了,也應該對。
陳穿從沒猜測到,虞漁是這樣一副嗓音,平日沉默的表象下,又是這樣一副性格。
他沉默了片刻,聲音如同虞漁記憶裡那樣,冷、硬,如同北方的古城牆。
“沒有為什麼。”
“我會煩。”
他說話還會有淡淡的回聲的。
“跟射手跟的這麼緊,怕他跑了麼?”陳穿這麼問她。
虞漁用舌尖抵了抵麵頰的軟肉,心中那股拉扯的勁頭卻越來越強。
她天生知道控製自己的嗓音,於是如同喃喃自語地反問:“跑了?”
陳穿眉心皺成了川字,卻又聽耳麥裡傳來虞漁的聲音,她每個字都帶著細細的顫抖,可相比之前,卻換了一副奇異的腔調,她問射手:“射手,你會跑嗎?”
每個字都柔軟。
射手那邊沉默了片刻,說話的時候結巴了一下:“啊……跑,我不跑啊。”
他語氣好像可憐的、失落小狗一樣。甚至吞咽了一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