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岐聞朝虞漁露出個笑容,挺淡的,但虞漁卻發現這人笑起來兩邊的凹陷帶出一段迷人的陰影,讓人忍不住想把眼睛掛在他身上似的。
“你好。
”
虞漁朝兩人都打了招呼,鄒全才拿出一張紙給她,上麵有一段戲。
“你能現場試戲麼?”鄒全問虞漁。
鄒全昨天看了虞漁在醉花陰裡頭第五集的戲份,鄒全不得不重視這個叫做虞漁的新人演員,他能看出虞漁的演技,可這次虞漁要演的主角,和那蘇醉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且鄒全知道虞漁不能換,不能換的原因很簡單,把虞漁塞給鄒全的是這部戲最大的投資方,他換不了,所以今天才打電話聯係了虞漁,他想看看虞漁的表現,如果虞漁能演好一個片段,那麼他也會放心不少,總之是要見麵的。以往也不是沒有投資方要給電影裡塞人,但是像韓昌柏那樣硬氣的還是第一個,所以鄒全怕這個劇本砸在虞漁手裡。
“你之前受過專業的表演訓練麼?”接過鄒全手裡的那張紙,虞漁聽到鄒全這麼問她。
“沒有,不是科班出身。”虞漁回答道。
鄒全聽到這話心裡一沉,下意識摸出一根煙咬在唇邊,但是顧及到虞漁在場,摸打火機的動作一頓,然後將手從褲袋裡抽了出來,繼而隻是將那根煙叼在唇邊。
“我也不是為難你,隻不過這個角色,確實沒有太多用臉的地方,我知道你……但如果你演了這劇本,發現演不上來,到時候你自己也吃虧,對你的形象也不好……不過我這劇裡還有個適合你的角色。”
鄒全說話的時候,因為咬著沒點燃的煙,有些斷斷續續。
旁邊的洛岐聞倒是沒說話,而是站在一邊饒有興致地看著虞漁。
虞漁看完了這張紙上的劇情和對白,才抬頭看鄒全。
她和鄒全對上視線,然後取下了口罩和鴨舌帽。
虞漁的臉震撼了一下鄒全,讓正在一旁看著的洛岐聞也驚了一下。
隔著屏幕去看虞漁和現實生活中真的隔著這麼近打量,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虞漁聽出來了鄒全的意思,那雙朝上勾的幾乎帶著侵略性的眼睛裡,露出幾分疑惑,是真的疑惑。
她好奇的是,為什麼鄒全會覺得她會要來當配角,她既然都已經和韓昌柏談了,那麼她就知道這劇本是韓昌柏投的,她的角色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就算鄒全覺得她演技再不和這個劇本,這話也不是他今天該對她說的。
“鄒全導演。”
虞漁朝鄒全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和她那和善的表情並不相符。
她問:“您為什麼覺得我會願意演一個配角?”
好囂張的話,她的眼神雖然是朝上看,可裡頭露出幾分驕矜和睥睨來,好像天生就該如此看人。
“我是來演主角的,我不演配角。”
虞漁的每個字都如同裹著蜜糖的針尖砸下來。
洛岐聞也沒想到虞漁態度這麼剛硬,他打圓場說:“你可能是誤會鄒導的意思了,我不知道你看了劇本沒有,你長得漂亮,但是這劇的女主角確實不是那種漂亮型的,到時候你的妝造可能還要做一下犧牲,乃至素顏,大部
分漂亮的女孩都不太能接受,所以他才和你這麼說。”
虞漁:“我看了劇本。”
洛岐聞失笑,心知大概是勸不動虞漁了,於是對虞漁說:“那我們來試一下戲,我就是怕你接受不了,畢竟兩部戲的戲份差彆跨度太大。”
從電視劇轉型也不是這麼轉的。
“且電影短,很多鏡頭的表現可能和電視劇表現不一樣。”
虞漁在電視劇裡可以有將近八分鐘的連續鏡頭,但是在電影裡是不可能的,因為電影的節奏很快,就算有連續的一個人物的鏡頭,也是在不同的場景和劇情裡,而不可能在一個劇情裡,所以電影要求演員有各種體現人物動向、心情乃至想法的細微演技,更注重細節和演技的質感,並不是漂亮就行了。
但是無疑,虞漁這張臉也是一張幾乎完美的適合大銀幕的臉,隔著不遠,也能看到她全素顏狀態下驚人的美貌,隻可惜電影裡的角色是需要人做出犧牲的。
鄒全大概聽到這話心情不太好,他對虞漁笑了一下,然後說他隻是提個建議,沒有要她硬換角色的意思,他給她二十分鐘和洛岐聞商量一下怎麼演,他先出去一下。
鄒全離開的背影和步伐都匆匆的。
關掉門之後,鄒全一邊朝著廁所的方向走,一邊摸索出打火機給自己點燃了嘴角叼著的那根煙,如果不是上次的事情,他在娛樂圈裡得罪了資本方,也不至於被人封殺,拉不到投資,現在隻能接受彆人塞進來的人,對於虞漁,他說不上看不上,就是感覺有點憋屈,再加上虞漁剛剛說的那句話,鄒全隻覺得心裡很煩,虞漁無疑長得很漂亮,隻是就像洛岐聞說的,她的確不太適合角色,鄒全已經在社會的打磨中圓滑了不少,他隻能不能讓虞漁硬來接受他的建議,更不能在虞漁方才不高興的時候和她硬剛,所以就直接出來了。
他臉色有些淡漠,在衛生間洗手洗了半天,抬頭看到鏡子裡眼睛下的黑眼圈,不由得又想起半年前那件事兒,沒辦法,他確實沒背景,就算拍的電影好,一旦踢到了鐵板,下場還不是該怎麼樣就怎麼樣,現在還能拍戲,也算不錯了。他倒也不是為了五鬥米折腰,他隻是不想不能拍電影,畢竟能拍出讓自己滿意的作品是他畢生的追求,可是現在鄒全想到方才虞漁的話,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又有些不太確定了。如果讓一個不那麼適合的人來出演他一心想要拍好的電影,又到底能不能算是堅持初心呢?還是在浪費時間。
腳邊就有垃圾桶,可鄒全還是將手裡的煙頭丟到了地上,用腳尖用力碾了兩下。
等鄒全回去的時候,身上煙草的味道也散的差不多了,不過還是有股苦味。
虞漁和洛岐聞在商量著對戲。洛岐聞有時候目光落在虞漁身上,會下意識走神。
《沉沒》是一部動作片,不過也算不上徹底的動作片,有點人物傳記的意思。
主角是叫林椿,是大山裡走出來的孩子,因為家裡人重男輕女,從小被她媽當做男孩養大。
林椿是在自己第一次生理期
的時候知道自己是女孩的,她的父親不知所蹤,在十五歲的時候,她母親就死了,她的奶奶也走了,家裡就剩下了一個癱瘓的爺爺。
故事的基點是世紀初,林椿坐上綠皮火車的時候,認識了男主角曲明,曲明個有點黑色背景的黑二代,因為被仇家追殺,所以逃了出來,機緣巧合之下,林椿就和男主角曲明聊到了一起,曲明不知道林椿是女人,所以想把林椿帶出去,後來發生的一係列故事,都是圍著林椿跟著曲明慢慢成長的線索展開的,後來曲明建立了新的事業,成功洗白,林椿也成了二當家,林椿這個角色很出彩,但並非因為長相,而是因為她那種瘦小的個子裡爆發出來的狠勁,有人曾說,曲明是養狗戶,而林椿就是曲明養的那條最忠心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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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最後曲明為了自己愛的女人,讓林椿送上敵營,就把自己的女人換回去。
林椿這條命是曲明給的,榮華富貴也是曲明給的,“投敵”之後,敵人的頭目逼她跳江自儘。
跳江之前,林椿摘下帽子,一頭長發傾瀉而下,曲明接到電話來的時候,林椿已經站在了大橋的欄杆上,然後握著欄杆回頭看了曲明一眼,那時,曲明這才知道林椿是女人。
林椿跳江之前,對曲明說了句很有名的台詞:“你曲明永遠往上走,我就不一樣了,我往下走。我生下來是個女人,死了的時候自然還是女人,我生下來的時候什麼都沒有,死了也一樣。你曲明不要把我當做你的狗,我隻是煩了這個操蛋的世界。”
然後一躍而下。
而虞漁現在要和洛岐聞對的戲,正是林椿剛剛跟著曲明在道上打拚的時候,看到曲明要把人打死的時候,和曲明的一段表演。
虞漁看了好幾遍劇本上的文字。
洛岐聞問她:“能現在試試麼?”
鄒全也看向虞漁,虞漁知道鄒全剛剛和她說的沒錯,這個角色和蘇醉跨度確實太大了,所以她表演的話,隻能按照自己的感覺來演,而現在虞漁又沒有用演技係統磨煉過,她思考這個角色的特質,隻能想起自己先前在小世界裡那三個月的苦難,以演出林椿來自大山的自卑和怯弱。
“準備好了麼?”
鄒全問。他也看不出什麼不滿意,語氣也挺好的。
虞漁說:“好了,開始吧。”
她放下那張紙的瞬間,洛岐聞也把手裡的紙塞進了口袋裡。
洛岐聞和許沉昇他們不一樣,許沉昇演技也還行,但是在洛岐聞麵前隻能說完全不夠看。
因為就在洛岐聞將紙條塞進口袋裡的瞬間,他的麵相就變了。
他將袖子挽了起來,對著地上某個方向用力猛踹,力度之大仿佛都有破空聲傳來,他在打人,但是無實物表演,可渾身用勁的樣子,就好像地上真的躺著害了他家人的死敵一樣。
這副模樣很可怖,他額頭青筋暴起,手臂上也是。
“你還敢來找我?啊?”
“你還敢來!找!我!”
在這一刻,洛岐聞好像真的就是那個看到了殺父仇人的曲明。
這種瞬間轉換的演技,讓虞漁在某一刻忽然體會到了演員的魅力。
這是虞漁第一次還沒開始演就被帶入戲裡去了。
鄒全在不遠處雙手抱胸看著,虞漁沒有什麼動作。鄒全下意識又想摸褲袋裡的煙和打火機。
他有點煩,儘管他早就知道,虞漁演不好林椿。
可下一秒,虞漁抬起了頭,就像洛岐聞忽然換了一個人一樣,她從眼神到肢體語言,也好像完全成為了另一個人——那是她理解的林椿。
鄒全摸索的手停頓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