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梧桐剛才說讓自己跪下行禮……
並非是折辱,而是想讓自己行拜師禮?!
明修詣有些茫然:“小聖尊冒險救下我,隻是……”
隻是為了收我為徒?
三界傳言小聖尊性子頑劣並非空穴來風,宮梧桐像是熱衷當惡人似的,無論什麼事在他做來都讓人覺得異常可惡——哪怕他在救人於水火。
若非他有個聖尊爹,肯定早就被人套麻袋狠揍一頓了。
宮梧桐正在給自己倒酒,他懶洋洋哼了一聲,將酒杯遞給他,下巴一抬,示意他“跪下吧,可以行禮了”。
明修詣:“……”
明修詣驟然鬆了一口氣,心臟緊縮乍一大口呼吸,整個心口一陣悶痛——他慶幸宮梧桐並非是他臆想中趁火打劫的小人,又無法理解宮梧桐這拐彎抹角不說人話的性子,又驚又喜之下,險些讓他心神錯亂。
方才墜入穀底的絕望就像是被一根飄忽不定的線纏繞住一點點往上拖,明修詣被傷了太多次,疼得狠了,一時間都不敢去抓住那不知是真是假的希望。
最後,幼時那春意化冬雪的匆匆一瞥,還是讓明修詣嘗試著伸出了手,抓住了那最後一絲希望。
明修詣接過酒杯,不顧肺腑的疼痛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恭敬下跪行了個拜師禮。
明寂已隕落,明峽島皆是虎狼,他若孤身回去必定死無全屍。
他已孑然一身,宮梧桐既救了他,還肯收他為徒傳道授業,是他天大的福氣造化。若是他再推辭,未免太過不識好歹。
“弟子明修詣,日後定尊師貴道,不負救命傳道之恩。”
宮梧桐想:“啊,徒兒,其實你不必這麼尊師重道的。”
明修詣行禮後,抬手將酒奉到宮梧桐麵前。
宮梧桐翹著二郎腿受了他的拜師禮,看著明修詣滿臉寵辱不驚的淡然,心道:“被我這麼捉弄了一通,竟然一句怨言都沒有就這麼下跪拜師?嘖嘖,小小年紀,城府可真深啊。”
話本裡的陰鷙徒弟也是這般,受到折辱後選擇隱忍不發韜光養晦,最後成為一代欺師滅祖的大魔頭的。
宮梧桐十分看好小徒兒,破天荒地稱讚他一頓:“你根骨天賦極佳,不出十年必大有所為。”
明修詣自小到大便是天之驕子,早已習慣了稱讚,但此時被宮梧桐這般仿佛含著蜜的語調誇讚,他罕見浮現出一種幼時第一次被誇讚時的緊張和愉悅。
明修詣有些赧然,垂眸看手中的杯子,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手中竟是酒:“小聖尊,拜師禮應當奉茶……”
宮梧桐“嘖”了一聲,劈手奪過來,一飲而儘。
明修詣還說:“這不合規矩。”
“廢話真多。”宮梧桐將玉杯隨手扔給他,懶洋洋道,“行了,往後我便是你師尊,若是受了欺負直接報我的名號,包你在三界橫著走。”
明修詣差不多已經習慣了宮梧桐跳脫又狂傲的性子,捏著玉杯起身:“是。”
宮梧桐終於成功收了弟子,正要再和他叨叨幾句,就在此時,明燈的聲音突然從外傳來。
“小聖尊,那兩個孩子到了。”
宮梧桐:“哦,放進來。”
“是。”
很快,一個身穿黑衣的男人領著兩個青衣少年緩步而來。
黑衣男人是九方宗特製的傀儡,受靈力驅使,它快步走來,恭敬一禮,將手中一個紫色貞楠盒奉上。
“小聖尊。”
宮梧桐沒看他,隻是隨意一點頭,視線饒有興致地盯著身後兩個少年。
被宮梧桐從魔族救回來的兩個少年明顯大病初愈,身形孱弱,眸中全是一片頹然和冷漠,是宮梧桐最愛的“陰鷙”。
宮梧桐一瞧見雙倍的“大逆不道”,撐著下頜笑得跟狐狸似的,不知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傀儡見他點頭,便將盒子打開,露出裡麵一枝還是花苞的新鮮曇花。
宮梧桐一歪腦袋,任由傀儡為他將曇花束在發間,問道:“他們的傷可治好了?”
傀儡將曇花束好,抽身後退,頷首道:“已經痊愈。”
兩個少年自進來後便一直低垂著頭,看都不看宮梧桐一眼,好像麵對的無論是小聖尊還是魔修,對他們來說都沒什麼分彆。
宮梧桐隨意一揮手讓傀儡下去,懶懶地道:“抬起頭來。”
兩人和明修詣不一樣,他們在魔族三域待得時間太久,一個被當做殉劍之人,一個自幼試毒試藥,早已經被那非人的痛苦和折磨消耗了所有對生的渴求。
就算將身體治愈,心中所留下的傷痕卻無論如何都痊愈不了。
哪怕聽到宮梧桐的話,兩人依然低垂著頭,眸裡全是漠然。
宮梧桐從來沒被人這般無視過,手指輕輕在桌案上一點,輕聲道:“抬起頭。”
這句話雖然溫和,但卻裹挾著化神期的靈力,當即讓兩人不受控製地抬起頭來,下頜崩得死緊,眼底終於有了些起伏。
明修詣猝不及防也被這句“言出行隨”掃了個正著,差點把頭仰到後背去。
見人抬起頭終於看他了,宮梧桐這才笑眯眯地翻轉扇子,八隻墨蝶從扇麵飛出,翩然飛舞。
“伸手,接著。”
宮梧桐對待這兩個少年明顯和對明修詣的態度不同,他甚至沒拐彎抹角,直接將弟子契紋展開:“我觀你二人骨骼精奇,根骨極佳,不出十年必大有所為。要拜我為師嗎?”
兩個少年一怔,茫然看著眼前的墨蝶。
明修詣:“……”
你到底要收幾個根骨極佳的好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