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徐望不自在地動動,打破安靜。
哪知道剛說倆字,就被人不滿地輕喝一聲:“彆動。”
肩膀還在人手下呢,徐望不敢亂動了,乖乖趴著目視前方,不過嘴巴還是堅持夢想,追逐了自由:“你說,下一關又要去哪裡?”
“不用我們費心想,”吳笙將新紗布小心翼翼覆蓋到徐望的傷口上,“明天,不,今天晚上再進去就能收到坐標了。”
“獎勵也會一起發吧,”徐望枕著手,暢想未來,“不知道這回又能得到什麼文具。”
他是真期待著的,吳笙能聽得出來,但正是因為聽出來了,才更覺得對方惦記的點很神奇:“發了又怎樣,能讓關卡的難度降低?杯水車薪罷了。”
“……”徐望剛起的“好好聊天”的萌芽,被一句懟回土裡。
他不反對務實,但務實不等於聊個天都要從實際出發句句潑冷水啊,那破地方不發工資不給上保險,就獎勵算是個盼頭了,展望一下都不行,還讓不讓人過日子了!
“哎,等會兒你去隔壁,把小況換回來吧。”
“嗯?”
“和你聊天折壽。”
“……”
從吳笙所處的角度,隻能看見徐望的後腦勺,但就這麼個後腦勺,已經足夠讓吳笙領會“體育委員和班長話不投機,班委會麵臨解散”的危機意識了。
沉默的十幾秒後。
已經心灰意冷的體育委員,聽見背後傳來班長特真摯、特好奇、特團結友愛地詢問:“你覺得會是什麼文具呢?”
體育委員心情舒暢了。
體委:“肯定是更奇葩更有意思的東西!”
“嗯……”拖長的歎息裡,洋溢著班長的求生欲,“我也這麼覺得。”
徐望心滿意足,很好,班委會還能合作五百年。
貼好最後一條膠布,吳笙拍拍徐望後腰:“行了。”
徐望被拍得有點癢,“哎”地叫了一聲。叫完就有點後悔,因為百分之百會收到諸如“你是豆腐做的啊”或者“戲過了”一類的吐槽,不料等半天沒動靜,一回頭,吳笙已經走到衛生間門口了。
像是有感應,已經一條腿邁進衛生間的吳笙忽然停住,回過頭來又定定看向徐望。
四目相對。
空氣凝結。
枕著小手的徐望在這一刻福至心靈:“謝謝。”
吳笙眉眼舒展,輕輕擺手:“不用太感動。”
如果不是累得抬根手指都費勁,徐望絕對一拖鞋飛過去。
吳笙衝了個澡,快二十分鐘才出來,本以為徐望已經睡到九天仙界了,結果走到床邊,發現隔壁床的同學眼睛瞪得雪亮,正仰望著天花板凝眉沉思,仿佛那裡有人生的終極奧義。
“想什麼呢?”吳笙上了自己的床,一邊抖落開被子,一邊好奇地問。
“為什麼沒消失呢?”徐望開口,也不知道是回答還是喃喃自語。
“消失什麼?”吳笙有聽沒懂。
徐望索性翻身側躺,目光炯炯地看著隔壁床隊友,一副徹夜長談的架勢:“文具,為什麼沒消失呢?”
“曹衝稱象?”吳笙知道它用不了的事,很自然往這個方向猜,“不能使用的原因很可能是沒達到使用條件,比如交卷成績不夠,關卡不對,或者彆的什麼限製。”
“我不是說這個,”徐望搖頭,“我是說我也頭疼了,可是進到‘鴞’裡,文具盒並沒有清空,也沒有任何文具消失。”
“你報警了?”
“沒有,是零點阿姨過來的時候,我有過開門的念頭,想讓她發現這一切,然後幫我們報警。這麼一想,頭就疼了。”
“你最後不還是沒開門嗎,”吳笙也側身躺下來,和徐望隔床相對,“想和做還是不一樣的。”
“但是也有主觀故意啊,這和小況還有孫江的報警,本質上沒有什麼不同,而且我也被頭疼警告了。”
“他倆頭疼之後依然堅持報了警,你沒有堅持開門吧?”
“呃,那倒沒有。”
“這就是本質上的區彆,”吳笙說,“在程序裡,一個指令發出了就是發出了,沒發出就是沒發出,程序不會因為你‘想發’而去執行某個指令。”
徐望白他:“你那是程序員思維。”
吳笙打個哈欠:“你怎麼知道‘鴞’裡的世界就不是一個大型程序呢?”
“程序?”徐望呐呐重複了一遍。
“隻是個比喻,”吳笙說,“任何世界都有運行邏輯,我們這裡靠自然規律和社會法則,鴞也一樣有它的邏輯,隻是我們暫時還沒摸索出來。”
“瘋了。要闖關,要摸索規則,要和‘同行’鬥智鬥勇,現在還得研究它的邏輯……”徐望重重歎口氣,連悲憤的力氣都沒了,“買彩票從來不中,這種倒黴事兒我真是一攤一個準。”
本以為吳笙會附和,結果隔壁床遲遲沒動靜。
徐望納悶兒看過去,發現吳笙神色平和,不見一絲不平與氣憤。
“你不覺得倒黴嗎?”徐望很認真地問。
吳笙沉吟片刻,同樣很認真地答:“還行。”
徐望懷疑自己聽錯了:“還行?”
“雖然生活被嚴重打亂,作息徹底顛倒,工作奮鬥被迫中斷,但……”吳笙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微笑,“還行。”
不可思議地看著吳笙臉上的笑,徐望消化吸收了近一分鐘,終於相信,這人是認真的。
這讓他想起高中時候的一次測驗,吳笙抱怨那套卷子題目出的太簡單,考前隨便看一眼都能答滿分,體現不出真正的學習水平,也讓考試過程極其沉悶無趣,無法寓教於樂。
雖然徐望不懂怎麼用“寓教於樂”,但顯然老師把這話聽進去了。為了給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尖子生”一些挫折教育,第二次測驗卷子的難度直接從青銅變王者,最後一道大題徐望連題乾都讀不明白,吳笙也沒在考試時間內解出來,最後交卷,這一題同樣沒得分。
後來老師在講卷子的時候,到這最後一題,先不講答案,而是先進行敲打教育,說什麼學習好也要謙虛,要穩重,不能好高騖遠等等。哪知道還沒說完,吳笙就舉手,說這道題他解出來了,然後就在老師無可奈何的“邀請”下,上黑板寫了三種解法,最後一種還特彆標注,用的不是“已學公式”,這一解法僅供參考。
徐望到現在都覺得,老師沒拿教鞭懟他是真的師德如山。
“又想什麼呢。”吳笙眼睜睜看著徐望跟自己聊著天還能走神,這叫一個心情複雜。
徐望拉回思緒,衝吳笙歎口氣,難得語重心長:“我在想,你怎麼就那麼喜歡解難題闖難關,輕輕鬆鬆活著不好嗎?知足常樂懂不懂。”
“其實我一直挺不理解這個詞兒,”吳笙特真摯地問,“都滿足了,還有什麼樂趣?不知足才總有努力方向,總有攀登樂趣吧?”
“……算了,你們高智商的世界我不懂。”徐望放棄討論,翻身過去,背對吳笙躺,以免多看一眼都鬨心。
“不需要懂,”背後傳來隔壁床的善解人意,“仰慕我就好。”
徐望:“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