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表情皆是訝異。
黑甲是後來趕到的,但是他明明看到宣采薇中箭倒地,隻他來不及檢查,先解決敵人,不然丫鬟們的性命留不下不說,連宣三小姐的都會屍骨無存。
等到他好不容易解決掉最後一個敵人時,也就是秦隱趕來的時候。
接著,宣三小姐身邊的小丫鬟又一口咬定宣采薇死掉了,所以所有人都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
秦隱親眼見著宣采薇中箭的模樣,哪裡還有平素的淡定和謹慎,愣是連溫熱的體溫都沒注意,隻探了探鼻息,結果更是如遭雷劈。
悲痛交加的秦隱,隻想跟宣采薇共同赴死。
其他,他什麼想法都沒有。
宣采薇像個八爪魚一般抱著秦隱就舍不得撒手,她快速同眾人講了一遍剛剛的情況。
原來,方才她確實中箭了。
而且,她還因為中箭,被嚇暈過去了,也不知是不是宣采薇身體還沒恢複好,竟出現了短暫性閉氣現象。
也不能稱之為閉氣,而是不呼吸的時間長了些,但是也有在呼吸。
身上插著一支白羽箭,人又暈倒了,初次遇到這種場麵的香梔慌了神。
她也是摸了摸宣采薇的呼吸,正好趕上宣采薇沒呼吸的時候。
香梔瞬間崩潰,隻當宣采薇出事了。
後來等到秦隱來的時候,宣采薇已然有清醒的跡象,直至被秦隱抱在了懷裡。
宣采薇心裡忽地浮現起一個計策,一個能試探出秦隱真心的計策。
於是,宣采薇將計就計,開始裝死。
隻是,她沒想到,秦隱對她的感情竟然這般濃烈。
濃烈到一貫克製隱忍的他,在那一瞬間,在他懷裡的宣采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感受到了秦隱的崩潰。
就像一根緊繃的鋼索忽然斷了弦。
彈得麵孔血肉模糊,骨頭支離破碎。
那一刻,宣采薇心頭一顫,趕緊抱住了秦隱。
她恍惚間有一種感覺,如果她再晚一步,秦隱她說不定就……
宣采薇不敢想,直到現在都不敢想那個後果,她甚至開始有點後悔用這樣的方法去試探出秦隱的真心。
因為,如果晚一步,那個後果也許是她根本無法承擔的。
宣采薇想拔掉自己胸前的白羽箭。
但以她那點力氣,實在很難拔掉。
宣采薇餘光不自覺往上移了移,看著自己心心念念的男子的下頜。
然而,秦隱現在的神色冷峻到異常。
渾身散發的冷氣,是宣采薇認識秦隱以來,感受到最濃的一次。
即便先前秦隱刻意疏離宣采薇,宣采薇依舊直覺秦隱是騙人的。
但這一回,秦隱的冷。
宣采薇感覺到了。
她忽然有些慌,秦隱肯定是生氣了,
是了,換成誰假死騙人,都會生氣的吧。
宣采薇眼巴巴地掃了一圈眾人,想看看有沒有人能替她支個招。
她不是擅長哄人,尤其如今自覺好像犯下大錯的她,更不知該如何是好。
可誰也不敢應下宣采薇的眼神。
香梔同秦隱壓根不熟,甚至是今日才得知秦隱同自家小姐的牽扯。
至於黑甲,他要是知道怎麼哄好秦隱,早就當上秦隱麾下第一心腹了。
所以,幾人都給了宣采薇一個無奈的眼神。
宣采薇沒法,隻得憑著本心和直覺來。
她先扯了扯秦隱的衣袖。
但秦隱沒動靜,沒看她,沒反應,像一個呆呆的木頭人。
連眼神都還保留著先前的空洞。
宣采薇見秦隱沒反應,下意識起了身,雙手靠在秦隱肩上,以防自己掉下來。
眼下二人的姿勢著實有些曖昧。
秦隱拖著宣采薇,宣采薇雙手靠在秦隱肩上,身子卻依偎在秦隱懷裡。
二人又皆是得天獨厚的容顏。
同處一處,不知會增添多少驚才絕豔的詩句。
可惜二人眼下身處荒郊野外,身後又屍橫遍野。
跟“風花雪月”一點都不沾邊。
一旁的黑甲,難得靈光一閃,將宣采薇的丫鬟和一些手下帶離了這裡,給秦隱和宣采薇兩人留下單獨相處的地方。
宣采薇雙手架在秦隱的肩上,漂亮的眉眼早已不見清冷,隱隱喊著幾分著急。
無人之時,宣采薇的性子更顯。
小小聲輕輕喊道。
“秦隱……”
“秦隱……”
“秦隱……”
“理理我嘛。”
輕聲又軟軟地呢喃,帶著明顯的不安。
宣采薇甚至在想,她不會真的作死了吧,秦隱決定不要她了?!
思及此,宣采薇壓住秦隱肩頭的手,更多了幾分力氣。
下一刻,宣采薇伸了伸脖頸,努力同秦隱對視。
直至看到秦隱淡茶色的眸子裡,完完全全出現她的身影,宣采薇才心滿意足。
接著,宣采薇鄭重道歉。
“秦隱,對不起。”
“我不應該嚇唬你,不應該用這樣的方式去試探你的真心。”
“我知道你定然十分生氣我欺騙於你,我保證我以後再也不做這樣的行為。”
“你能否原諒我?”
宣采薇道歉雖誠懇,但她心裡有些沒底,所以說著話的時候,無意識地劃著秦隱的肩頭。
正好劃在鎖骨的位置。
過了一會。
宣采薇劃拉鎖骨的手忽然被握住,金絲手套極其貼手,仿若沒有。
被秦隱這麼一握,就仿佛二人有了親密接觸一般。
宣采薇一愣,眼裡劃過幾分羞意,但很快宣采薇又壓下了這分羞澀。
宣采薇宣采薇,你清醒一點,現在可不是你動心的時候。
不把秦隱哄好,動心也會變成傷心。
宣采薇抬了抬眼,情緒變換,一副小可憐的模樣瞅著秦隱。
寄望秦隱能稍稍起幾分憐惜之心。
這一回,秦隱終於沒有再無視宣采薇,一貫冷淡的眉眼落在了宣采薇身上。
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宣采薇。
靜靜地,靜靜地。
像是所有的情緒全部歸於無。
看得宣采薇瞬間就慌了。
先前宣采薇沒能同秦隱真正對視,隻是以為秦隱是在生她氣,可眼下這麼一對視,宣采薇察覺出了不對勁。
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宣采薇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可話語到嘴邊,她卻說不出來。
她怕自己說多錯多,怕自己會刺激到現在的秦隱。
雖然她不知道秦隱怎麼了,但明顯現在的秦隱已經不能再受多餘的刺激了。
過了一會,秦隱緩緩將宣采薇放下。
宣采薇一落地,又想上前,她不想離開秦隱,她害怕現在離開秦隱,秦隱就會轉身走掉,再也不見她了。
但秦隱卻阻止了宣采薇的靠近。
宣采薇眼神微慌,脫口而出。
“秦隱……”
“你不要推開我。”
後一句,明顯帶上幾分哭腔。
很顯然,宣采薇被秦隱現在的模樣嚇著了。
但下一刻,宣采薇的手,被輕輕握住,秦隱的左手握著宣采薇的右手,秦隱的右手握著宣采薇的左手。
然後雙手合十交握在兩人身前。
兩雙手,似將兩人的命運緊緊綁在了一起。
秦隱眸子裡有了焦距,他盯著眼前的宣采薇,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他緩緩地一字一句道。
“我不會再推開你。”
“我也不會再離開你。”
“我也沒有生你的氣。”
“我隻是…隻是…太害怕了。”
秦隱說到最後一句,周身的寒意似一下子消散,宣采薇能明顯感覺到握著的手勁兒大了很多。
下一刻,宣采薇手背上落下了濕潤。
宣采薇微愣,剛想抬頭。
耳邊卻聽到秦隱低啞壓抑的聲音。
“彆抬,我不想讓你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
宣采薇一滯,唇角微微泯了泯。
心裡卻無聲湧起一陣感動。
記憶中的秦隱。
即便在她跟前會純情的害羞,但他的性子,宣采薇清楚的。
他是一個極為冷情的人。
萬事萬物皆不過心。
宣采薇想不出秦隱會有什麼在乎的東西。
但宣采薇現在卻確信。
秦隱,有在乎的人。
天下間,秦隱最為在乎的人,就是她。
所以,秦隱把他的溫柔和柔軟都給了宣采薇。
宣采薇眉眼微彎,仿若流星璀璨。
過了一會,宣采薇點點頭。
“秦隱,我不抬頭。”
“但我有一個禮物,想給你。”
下一刻,宣采薇微微彎腰。
在秦隱帶著金絲手套的手背上,輕輕落下一吻。
眼淚的鹹濕,在宣采薇唇間誕開。
***
那一日,秦隱平複情緒後,兩人約法三章,以後不可再拿生死之事隨意戲弄。
畢竟,這樣的驚嚇,誰再遭逢一次,恐都會受不了。
後來,秦隱才幫宣采薇處理白羽箭。
也是宣采薇福大命大,那日去般若庵之時,她正好帶了鎮國公給的“金.槍長命鎖項鏈”,所以白羽箭射中宣采薇之時,是射在了“金.槍長命鎖項鏈”上。
替她擋住了致命一擊,而她胸前滲出來的血,不過是被槍.頭擦破了一些皮肉。
宣采薇自己都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未曾想到,“金.槍長命鎖項鏈”還真有讓她長命的一天。
思及“金.槍長命鎖項鏈”背後的深意,宣采薇不免想到一人。
其後,宣采薇沉默良久。
然後對著已然破了一個洞口的“金.槍長命鎖項鏈”長歎了口氣。
見狀,香梔本想要給宣采薇找人修理“金.槍長命鎖項鏈”,但宣采薇卻搖搖頭拒絕了。
香梔不解,問詢原因。
宣采薇卻道。
“留著,方可時時刻刻提醒自己。”
不過,對於這第二波想要殺害宣采薇的人,黑甲有所言明,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且齒縫中都藏有毒包,一旦失敗,立馬咬破毒包,毒.發身亡。
像是專門培育出來的死士。
麵對這樣的人,很難調查出幕後之人是誰。
可這一回,宣采薇卻知道這幕後之人是誰。
她同秦隱說了一人的名字。
秦隱驚訝。
“你如何猜測是南婉兮?”
宣采薇的鸚鵡可不是白當的,當年被冠南侯抹的那一脖子也不是白抹的。
她可是清清楚楚記得當時同冠南侯議事的那一幫人。
今日,在黑甲出現之前,前來刺殺她的之人,有一個發號施令之人,在一開始出現過,下達命令後,便消失離去抑或是藏在一邊。
而這個發號施令之人的聲音,就是當年同冠南侯議事之中的一位。
雖然不知道南婉兮是如何說服冠南侯讓他調用死士來刺殺她。
但宣采薇十分明確,想殺她的人就是南婉兮。
至於緣由——
該是出自上回的海清才子會。
果然,秦隱的手下快速來報,上回宣采薇裝扮成燒烤大廚,似是露陷。
之後,南婉兮曾旁敲側擊打聽過海清才子會的燒烤師傅的事。
如果真是被南婉兮發現了宣采薇的女扮男裝,那就不難看出秦隱對宣采薇的態度極其特彆。
隻是,令宣采薇意外的是,不過是一個特彆,就能讓南婉兮痛下殺手。
南婉兮的心,著實狠厲。
比之宣靜姝,白榆兒有過之而無不及。
宣采薇並未有明說穿成冠南侯家鸚鵡的事,畢竟這件事若是從頭娓娓道來,時間就長了。
但秦隱似乎也沒打算多問,宣采薇說什麼信什麼,打著馬虎眼的蹩腳謊話也信。
這倒讓宣采薇新奇,因為宣采薇能感覺出來,在大事上,秦隱定然不是會被男女之情衝昏頭的人。
尤其這還是關係著宣采薇的生死之事。
以秦隱的謹慎,定然會仔細詢問個清楚,而不是任由宣采薇糊弄過去。
宣采薇心裡覺得有些奇怪,而且,秦隱也早就知道她穿畫的事,秦隱書房走水的時候,他還特意趕回來救她,可救了她後,又不告訴她,還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宣采薇感覺自己好像疏漏了些什麼。
不過,她也不擔心,她跟秦隱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這些謎題,她有的是日子同秦隱耗。
而南婉兮的事,問題出在秦隱身上,身上便大包大攬地攬了過來,隻道,他會讓南婉兮得到應有的教訓。
另一邊,白榆兒和宣靜姝的計劃,秦隱也同宣采薇一並說了,順便言明是他的過失,讓她走到了這條路,才會遇到南婉兮的埋伏,中了箭。
宣采薇當然不會怪秦隱,不過卻驚訝白榆兒和宣靜姝竟然合謀在了一起。
她明明有讓香素盯著的,不過也許是白榆兒和宣靜姝做的太隱秘,香素未有發現。
哪知,宣采薇剛剛掃過香素一眼。
秦隱也掃了香素一眼。
香素瞬間心領神會,上前一步,跪在了宣采薇跟前。
“宣三小姐,奴婢化名香素,本名灰丙,乃是淮安郡王麾下四暗探之一,行三。”
“奉淮安郡王之命,保護宣三小姐。”
言下之意,這事她有所發現,隻不過她主人是秦隱,所以她先同秦隱說了,大概是秦隱不想讓宣采薇擔心,便讓
宣采薇哏了哏,似乎完全沒有意料到這樣的反轉。
但她到底是大家小姐,麵上的儀態還是維持住了,可同為丫鬟,還同香素同吃同住同玩的香梔卻瞪大了眼,仿佛第一次認識香素般,將她從頭打量到了尾。
但宣采薇先前還是對香素稍稍調查過,旁的記不清太多,隻記得她很早就進入了鎮國公府。
然後,前兩年去到了小廚房。
宣采薇的藥一直都由小廚房監管,但大家對宣采薇的藥都十分重視。
祖母,母親,父親都會吩咐人過去照看煎藥。
好似,香素去了小廚房後,一直負責煎藥來著。
宣采薇眸子劃過幾分不解,當時有問秦隱。
“這之後,香素成了我的貼身丫鬟,這保護之意,尚算明了,可先前香素一直呆在小廚房,我也一直臥病在床,需要保護我什麼嗎?”
這問題問出,垂眸的香素和秦隱眸子同時微微閃了閃。
秦隱頓了頓,答。
“不過是以防萬一,你莫要太過擔心。”
秦隱這麼一說,宣采薇倒也放下了,隻是低著頭的香素眸子裡劃過幾分擔憂。
至於,宣靜姝和白榆兒一事,因為沒有證據,秦隱勸宣采薇暫時按兵不動。
反正如今宣采薇身邊早已布滿了秦隱身邊一等一的精銳,宣靜姝想要再害宣采薇,比登天還難。
但宣采薇這一回也貢獻了自己的力量。
她將宣靜姝的隱秘,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了秦隱。
包括宣靜姝並不是明麵上那位王姨娘的女兒,而是父親後來納下的那位同原配夫人長相有七八分相似的妾,秋語芙,她的女兒。
也包括宣靜姝同那位神秘的月叔叔隱秘的見麵。
說到後者的時候,秦隱難得皺了皺眉,似乎出現了他意料之外的情況。
隻道,他定然會查一個仔細,護宣采薇安全。
但論及前者,尤其是當說到秋語芙是宣采薇父親一生摯愛的時候,秦隱神色微凝,麵容似有幾分猶豫。
過了幾息,秦隱還是張了張口。
“采薇,鎮國公或許並不像你以為的那樣。”
這話,一直存留在了現在,記在了宣采薇心尖。
宣采薇聰慧,她知道秦隱說這話,定然有其意思。
但這一回,任宣采薇如何威逼利誘,秦隱都拒不開口。
隻道自己是同為男人的直覺猜測。
宣采薇沒招,隻得作罷。
不過,秦隱有同宣采薇囑咐,在般若庵發生的事,先且不要告訴任何人。
而且,他眼下同宣采薇的關係也先不要暴露。
後麵這件事,原因簡單。
秦隱要做之事,最好不要有過多明麵上的牽連。
而且他同宣采薇表麵關係淡然,也有助於他更好地在暗中幫助宣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