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采薇這一次,沒有再同秦隱挑明他是否謀反之事。
因為宣采薇知道。
秦隱是喜歡她,甚至是愛她的。
秦隱對她的愛,悄無聲息,她如果沒有穿越,興許一輩子都不知道。
但秦隱對她的愛,又洶湧澎湃,但凡稍稍沾上一點,都將化為無邊業火,不為摧毀你,占有你,隻想溫暖你,靠近你。
明明那麼冷心冷肺的一個人,在偶然發現他柔軟的心骨之時,興許就注定了二人一聲交纏的宿命。
然而這宿命,宣采薇喜歡,喜歡極了。
正因為秦隱愛她,所以斷然不會做出讓宣采薇失望之事。
她,相信秦隱。
***
宣采薇歸府後,聽著秦隱的話,般若庵的事,一個沒說,麵上也一直不顯。
隻她以為,她會同宣靜姝正麵對上,多多少少能看到宣靜姝的驚慌失措或是另類表演。
但很奇怪的是,自從宣采薇從般若庵回來後,宣靜姝就一直稱病,從未出現在宣采薇跟前過。
直到某一日,宣采薇忽然被母親叫去了正堂。
但隻是讓宣采薇呆在了正堂的內室,隔著一層朦朦朧朧的屏風,可以窺見外間人事。
宣采薇一開始還不太明了,隻看得自家父親,母親還有一位衣著華麗頭戴玉冠,麵目俊秀的高大男子。
三人正在外室品茗。
然後,沒過多會,宣靜姝也來了。
算起來,宣靜姝跟宣采薇也好些時候沒見了。
如今再一打量,宣采薇心頭那絲異樣越發明晰。
上一回,在月清寺之時,宣采薇就總覺得宣靜姝哪裡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尤其是這眉目…多了好些春.情。
眼下,似是更多。
但宣靜姝一貫會偽裝成小白兔的模樣,今次卻有些不一樣。
她從進來站在宣采薇身邊,就一直沉默。
整個臉也沒有以往的虛假笑容。
甚至剛剛掃過宣采薇的那一眼,都有藏不住的戾氣。
像是露出了獠牙的毒蛇。
宣采薇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心裡的異樣更加奇怪。
顯然,宣靜姝現在的狀態就是她知道的真實的宣靜姝,可以宣靜姝以往的性子,定不會如此直白地顯露真實的她。
難道,她受了什麼刺激?
抑或是,有了什麼倚仗?
宣采薇腦海中剛剛劃過這個念頭,耳邊就聽到外間年輕男子的聲音響起。
“如果鎮國公和鎮國公夫人應允,過些時日,本王便差人過來要四小姐的生辰帖,如若合適,我們再商定個日子,你們看如何?”
宣采薇聞言,眸子瞬間睜大,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外室之人,顯然是要納宣靜姝為妾。
因他自稱本王,以宣靜姝的身份,絕對不可能為正妻,宣采薇大膽猜測了下。
眼下京師能稱為王的,除了秦隱,也就剩下那幾個皇子,看著外室之人的年紀。
不是大皇子,就是二皇子。
宣采薇餘光瞥見一旁的宣靜姝,她雖有喜悅,但明顯沒有過多的驚訝。
宣采薇詫異,莫非此事宣靜姝早有所知?
似乎感應到宣采薇的眼神,宣靜姝難得勾了勾唇。
“姐姐,看來妹妹這一回興許要比你走得更好些。”
宣采薇瞬間感覺宣靜姝露出的獠牙更甚,就是不知她這莫名能贏過她的底氣又從何而來。
而且,宣采薇從來不認為婚姻之事是拿輸贏而論的。
所以,宣采薇隻淡淡道。
“好與不好,冷暖自知。”
這句話也不知是戳中了宣靜姝哪個點,她方才還欣喜的麵容,有一瞬間的扭曲。
其後,宣采薇聽著宣靜姝磨了磨後槽牙,下嘴唇都被她咬得發白。
不用對視,宣采薇都知道宣靜姝定然是用一雙怨毒的眼瞪著她。
但宣采薇一點都不擔心,她現在可是有秦隱護著,宣靜姝又能奈她何。
宣采薇算是發現了,自從她跟秦隱坦誠相待後,她倒是越發有點“囂張”了。
難道這就是有人撐腰的感覺?
其實,鎮國公也一直在為宣采薇撐腰。
但二人的感覺又不太一樣。
鎮國公對宣采薇的好,因為宣采薇母親的原因,宣采薇即便承受了,除了歎氣還是歎氣,她甚至心裡算著一筆賬,琢磨怎麼還鎮國公。
隱隱約約,因為宣采薇母親,宣采薇對待鎮國公更像一個外人,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秦隱不一樣,二人互通心意之後,宣采薇安心享受著秦隱對她的好。
那種安心,讓宣采薇覺得幸福。
因為她知道,那是秦隱對她的在意。
想到秦隱,宣采薇不自覺又是嘴角微揚,她有些想他了。
一旁的宣靜姝見到宣采薇還露出笑容,更覺挑釁,藏在衣袖的人,狠狠攢緊。
早晚有一日……
早晚有一日,她會讓宣采薇身敗名裂。
而外間男子的身份,宣采薇也在幾人對話間聽了明白,原來是二皇子殿下。
說與的理由是在貴女宴上遠遠見過宣靜姝的風采,對其一見傾心,方來登門。
對於這個理由,宣采薇當然不信。
宣靜姝雖然容貌尚佳,但貴女宴上容貌比宣靜姝出彩的人可多了去了。
以二皇子的身份,想要什麼樣的女子找不得。
要說二皇子被宣靜姝小白花的性子吸引,宣采薇還能信幾分。
可若是這般,二皇子定然私下同宣靜姝有所接觸。
不過,就她觀察而言,宣靜姝沒有這樣的機會。
忽然,宣采薇想到了那個名叫“月叔叔”的神秘人。
此人,竟然連秦隱都覺得驚訝。
而且手下高手還能同黑甲和白乙交手之際救走宣靜姝。
此人,身份絕對不一般。
宣采薇一邊思索著,一邊尋思得快些回去,將宣靜姝身上發生的事告訴秦隱才是。
秦隱的能耐手段可比她厲害許多,定然能查探出更多蛛絲馬跡。
宣靜姝嫁與誰,宣采薇不關心,但宣靜姝想害她,她的偽善假麵,她定要好好撕下來。
之後,二皇子便走了。
鎮國公和鎮國公夫人將內室的宣采薇和宣靜姝召了出來。
問詢著二人的意見。
宣采薇這才恍然,原是宣靜姝以前麵上功夫做的太好,鎮國公和鎮國公夫人一直當二人隻是小吵小鬨。
而她今日充當的角色,不過是一個給意見的好姐姐形象。
宣采薇才懶得維持假和善的表象,找了一個身體不大舒服的理由,全程一個笑臉都沒留給宣靜姝,便先走了一步。
而宣靜姝看了一眼宣采薇的背影,壓著眸子裡的戾氣,以及那絲若有似無的篤定。
篤定,宣采薇一定會身敗名裂。
這話,不是宣靜姝說的,是宣靜姝那位月叔叔說的。
從般若庵歸來後,宣靜姝整個人跟丟了魂一樣。
她哪裡能想到自己會賠了夫人又折兵,而且折算大了!
宣靜姝剛回來那幾日,根本沒法入眠,整個人抱著被子,哆嗦著身子,精神恍惚,更沒法見人。
她那幾日,確實是病了。
任誰被一群山匪lun.000jian,都會同宣靜姝一樣,甚至更甚。
月叔叔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模樣的宣靜姝。
那是第一次。
月叔叔打了她。
耳邊是月叔叔對她的斥責。
“眼下就一蹶不振,以後還如何成就大事?!”
宣靜姝被打懵了,一下子沒說話。
之後,月叔叔又對宣靜姝進行了很長一段時日的開導,也保證這件事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隻要宣靜姝乖乖閉上嘴。
沒人知道她身上發生的不好。
而且,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讓宣靜姝重新振作的一點。
月叔叔說會幫宣靜姝報仇,隻要她登上那個位置,屆時她想要怎麼折磨宣采薇就如何折磨。
宣靜姝當時眼裡閃過一絲瘋狂,呢喃道。
“那也可以讓宣采薇被lun嗎?”
月叔叔唇角微勾,似誘惑般,在她耳邊低語。
“當然可以。”
“權力可以賦予你一切。”
自打那日後,宣靜姝便開始了重新振作。
而月叔叔也發現宣采薇對於宣靜姝的影響過大,月叔叔讓宣靜姝把宣采薇的畫像給他看一眼。
以前月叔叔也見過宣采薇,但那是宣采薇麵黃肌瘦,臥病在床之時。
也是當時那一眼,月叔叔看出了宣采薇的將死之相,還寬慰宣靜姝不要著急,她想要的一切都是她的。
誰料,那一回他看走了眼。
宣采薇非但沒死,反而寒病全去,身體越發健康了起來。
月叔叔現在要重新確認對手長相,但他先前救下宣靜姝,便知該是打草驚蛇了,宣采薇身邊定然有高手在護,所以眼下想要近宣采薇的身,該是難上加難。
不過,也不是全無辦法。
月叔叔思考著辦法,宣靜姝則去給他畫宣采薇的畫像。
雖然宣靜姝極其不想把宣采薇的原貌畫出來,甚至還想添幾筆,讓她容顏失色。
但宣靜姝知道月叔叔性子,他定是想知道宣采薇真實的樣子,以備後續觀察。
所以,宣靜姝隻得老老實實還原宣采薇的容顏和美貌。
而當宣靜姝拿著剛畫好的畫像去找月叔叔,在其麵前展開之時。
宣靜姝明顯看到月叔叔的表情僵了一下。
當時的宣靜姝還有幾分不高興,以為月叔叔也跟外麵的尋常男子一樣,被宣采薇的美.色所迷。
就像先前口口聲聲說會娶她的姚擎一樣,自打被宣采薇退婚後,連麵都不見她一回,她本想去找姚擎一起合謀毀掉宣采薇的事,姚擎居然也拒不見她。
給出的理由,也是可笑,隻說他姚擎是一罪人,對不起宣靜姝,更對不起宣采薇,他已無臉麵再麵對二人之中的任何一個,且他將會在家中設佛堂,用餘生來贖儘罪孽。
宣靜姝想起姚擎就是一頓氣。
誰料,沒過多會,方才還明顯有所驚愣的月叔叔忽然狂笑了一聲。
等他再次看向宣采薇畫像的眼神便流露出了些許不同。
宣靜姝有些說不上來。
以往,月叔叔雖然知道宣靜姝憎恨宣采薇,但月叔叔對宣采薇卻沒什麼情緒,十分冷漠。
可這一回,宣靜姝明顯能感覺到月叔叔看著畫像上的宣采薇,眼裡流露出來的憎恨。
那般恨意,比之她,有過之而無不及。
其後,便有了先前那句話。
“靜姝,你且放心。”
“月叔叔一定會讓宣采薇身敗名裂。”
“——生不如死。”
***
宣采薇同秦隱坦誠相待後,也多了不少好處。
比如,宣采薇再也不用刻意去堵秦隱。
她若是想見秦隱,隻用同身邊的香素說一聲,很快便能得到約見的地點和時間。
這一回,也不例外。
地點卻也巧妙,竟然設在了“遇樓”。
到了約定的那日,宣采薇在香素的巧手改造下,很快有了另一幅模樣。
而另外一位身形同她差不多的女子,則在香素的改造下,樣貌同她所差無二。
顯然是用了人.皮麵具。
宣采薇第一回看的時候,可是有在一旁仔仔細細看完了“換臉”全程。
但江湖人大多都有自己謀生的手段,即便宣采薇看了也學不會。
隻是圖個新鮮罷了。
果不其然,宣采薇前幾次大呼神奇,到現在卻也麻木。
帶著人.皮麵具的女子,替代宣采薇留了下來,以便應對突發情況。
而宣采薇這回卻被打扮成了一位樣貌平凡的少年郎。
因為男女個子原因,宣采薇這個個頭,看著好像還是未滿十五之齡的男子。
一般而言,宣采薇會被專人引領,直接上遇樓三層,同秦隱約好的房間。
但這回,宣采薇剛到遇樓,接到消息的主事便前來迎她,麵上卻苦著臉道歉。
“小公子實在不巧,我家少爺臨時有事……”
“不會不來了吧!”宣采薇眼微睜,嘴唇輕輕嘟了嘟。
秦隱本來就忙,這回若是放了她鴿子,下回還不定約到什麼時候呢。
遇樓主事有些奇怪,上麵並未告知他宣采薇的真實身份,隻道有個朋友家的小少爺今日會來找淮安郡王玩。
可遇樓主事盯著跟前小少年一副好像是被心愛的姑娘放了鴿子的模樣。
心裡,滿滿疑惑。
但還是接著道。
“不是不來了,而是會晚一些時候。”
聞言,宣采薇鬆了口氣,露出一絲羞澀的甜笑。
“無妨無妨,隻要他能來就好。”
見著宣采薇臉上的羞澀,遇樓主事心頭頓時一咯噔,彆扭的感覺越發強烈。
同時一顆熊熊燃起的八卦之心,燒了起來。
但既然秦隱暫時還不來,她自己一個人呆在房間裡也無趣,便想著在遇樓轉轉,上回她可隻轉了最頂層。
遇樓這樣的寶地,她不好好看看豈不可惜。
宣采薇向遇樓主事提出了要求,遇樓主事臉上沒有驚訝,淮安郡王說過,這個小少爺好奇心重,興許會要求參觀遇樓。
所以,宣采薇一提這個要求,遇樓主事就陪同宣采薇從第一樓慢慢逛起。
今日遇樓並沒有多少人。
所以,宣采薇算逛的極其儘興。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初初坦誠相待,宣采薇乾什麼都會念著秦隱。
譬如走到一處寶物前,就會念叨著想給秦隱買。
走到一處,念叨一句。
走到一處,念叨一句。
念叨地身後的遇樓主事全然一副難以言喻的表情。
尤其當遇樓主事看到宣采薇連荷包都想著給秦隱買,不過,最後宣采薇放棄了這個決定。
轉而說道,還是她親自繡一個給秦隱更好。
遇樓主事的表情,更難以言喻了。
雖然,他擁有一顆熊熊燃燒的八卦心,但是真讓他踩中這個驚天八卦之時,遇樓主事感覺義憤填膺!
他看了一眼身量不高的宣采薇。
這明顯還是一個小孩子,還是一個小少年!
郡王…郡王…他如何能狠得下心下這個手!
所以,等到秦隱匆匆趕到之時,他莫名覺得一貫對自己忠心耿耿的遇樓主事,眼神飽含著幽怨和譴責。
甚至言語間,還再說些什麼果實要等成熟了才是最好吃的,早先摘下有損陰德。
秦隱想不通,吃青果子,跟陰德有什麼關係。
他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遇樓主事,然後快速去尋了宣采薇。
見著秦隱的熱切勁兒,遇樓主事知道自己方才說的話,秦隱一句沒聽進去,氣得遇樓主事直跺腳。
秦隱進來的時候,宣采薇好似因為先前逛得有些累,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著了。
秦隱盯著桌上儼然已經是平凡少年的宣采薇,依舊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不論外表怎麼變,采薇就是采薇,他的心會認出她。
秦隱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又快了幾分,趕緊使出內力平複,不想在宣采薇跟前耳朵紅紅。
那樣,總顯得他好像第一次私會一樣。
雖然,確實是第一次。
但此時的秦隱,忽然有了遲來的叛逆少年心思,尤其是在心上人麵前的叛逆少年心思。
不想被心上人笑話。
等到秦隱走近之時,宣采薇還沒醒,麵目雖已偽裝的平凡,但睡著的宣采薇依舊嬌憨可愛。
而且還在輕輕囈語。
“要…要給秦隱買那件藏藍色的錦袍,秦…隱穿著一定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男子。”
秦隱泯唇,耳朵稍染紅意。
秦隱使力,快速泄掉紅意。
“要…要給秦隱買那個玉白色發冠,那就是為秦…隱量身定做的。”
“要…要給秦隱買那盞漂亮的兔子燈,書房裡的龜殼燈,像老爺爺用的,兔子燈才是秦隱該用的,因為…像我……”
耳朵紅,使力,淡掉紅意。
如此周而複始,秦隱也不知道自己使出了多少內力,就為了淡掉耳朵上的紅意。
而宣采薇還在說話。
“還要…還要給秦隱買荷包…不…是送荷包,要我親手做的,秦隱不能嫌不好看。”
“隻能戴我送的,不能戴其他女子的!”
最後一句,宣采薇語氣強硬地加上。
這一回,秦隱耳朵徹底紅了,連內力都來不及阻止。
秦隱想使出內力的手微頓,想了想,最後沒有試出來,任由被宣采薇的送荷包夢話說的泛紅的耳朵,在陽光下被輕撫出金澤。
下一刻,秦隱看著睡著的宣采薇。
笑了。
一如二人初見時的純粹。
作者有話要說:萬字大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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