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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官下達簡短的判言之後。
瞬間,就能看見,原本寂靜的廣場,就宛如火山熔岩一般沸騰!
“她不信主?”
“居然不遵從教約?!”
“海盜的孩子,那就不奇怪了,她是罪人的後裔!”
一時間,民情激憤,其勢頭之大,就連理論上應該保持安靜的審判場合,都被仿佛直衝天際的呼喊聲充斥。
“審判!審判!審判!”
甚至,就連那些沒有來到廣場,仍在工作的普通人,仍在街道上行走的遊客,仍在街頭玩耍的孩童,乃至於港口上剛剛歸來的漁夫們,在聽見那自市中心響起的審判之聲後,也都仿佛心有靈犀般的放下手中的工作和玩耍,無一例外地開始跟隨著高呼。
“審判!審判!審判!”
僅僅是一瞬間,狂熱的海洋便在夕光城中掀起,那浩蕩的聲浪甚至震蕩大氣,令房屋和玻璃窗戶都微微震蕩。
而艾蒙,也是其中之一。
——不信主。
也就是說,她不遵從教約,不熱愛探索,更不敬畏審判。
多麼重的罪孽啊,多麼可怕的惡行啊,這種罪行為何現在都還沒有被記入教約之中?
想必是神也沒有想到,祂們庇護的子民中,居然還會出現這種違逆祂們大愛的罪人吧。
而就在此時,和周圍人一同齊聲高呼的艾蒙,聽見了主頗為疑惑的聲音。
“我一直聽你們說海盜……海盜之子,罪人的後裔,這究竟是怎回事?”
這個問題,瞬間就讓艾蒙停下了呼喊,他驚愕地看向蘇晝,目光中透露出極致地疑惑。
“主,主啊,你怎麼可能不知道海盜?”
“那些一百年前反叛出聖堂的罪人,以及無數背道者組成的醜惡團夥,您怎麼可能不知道?”
“我確實不知道。”
而蘇晝並沒有打算隱瞞什麼,他也半點不介意艾蒙這位信徒對自己的懷疑,青年直接了當道:“告訴我這一切。”
“……是。”
而艾蒙困難地點了點頭,他眉頭緊皺,緩緩對蘇晝闡述道:“海盜的起源,就是一群主動背棄誓約,拋棄法典的不信者。”
——一百多年前,因為某一件事的發生,一部分神官背離了主的慈愛,選擇抗爭教約,否決審判。
他們掀起了元素曆上最大的一次叛亂,在接連不斷的神罰中離開了大陸,進入海中,成為了漂流在海上的遺棄之民,也就是如今斷絕聖火大陸和新大陸的海盜前身。
而就在這些人前往海域深處後,原本應該至死方休的神罰卻突然停止了,自此之後,海洋就變成了那些遺棄之民的領地,他們宣稱,大海是神無法觸碰的區域。
“那都是一群該死的‘自由者’。”
說起自由二字之時,艾蒙雙拳握緊,他的語氣帶著濃厚無比的厭惡,甚至就連表情,都帶著發自內心的痛恨。
“但自由又有什麼不好?”
可蘇晝的追問,卻讓這位神官不知所措——他怎麼能理解自己的主居然會對這點發問?那可是不信仰祂,背棄祂正道的存在啊,這話語中隱隱的維護,究竟又是為什麼?
——或許這就是考驗?
強行用這個理由遮掩過心中的困惑,艾蒙手撫摸著腰間的教約,然後正色道:“太多了,吾主。”
“所謂的自由,就是不遵守任何戒律——他們不按時吃飯,餓了就進食。他們不按時作息,累了便躺下就睡。”
“他們窮困了不工作,想要東西就搶。他們和人交談討論,不耐煩了就打。”
“自由就是散漫,是隨心所欲,是無法約束,愈發預測,他們會因為心中的不滿而動手殺人,會因為他人不按照自己心意行動就動怒發火——自由的人不遵守教約上的法典和誓約,他們可以選擇不愛其他人,選擇上海其他人,選擇壓迫,奴役,威脅,恐嚇其他人。”
“其他人道歉,他們也能選擇不接受,其他人想要交易,他們就可以選擇不付錢去搶。”
“這種人……就是異端!”
“無法交流,絕對的惡,絕對的暴徒!是所有火之民,風之民的敵人!”
如此說道,蘇晝能看見,艾蒙的雙手都在顫抖——並非是因為恐懼,而是無法遏製的憤怒,他知曉,此時的神官心中,正燃燒熊熊怒火:“我們是遵守教約的人,我們沒辦法主動對這些‘自由’的人出手——可是他們卻能對我們主動出手!”
“我們是遵守法典的善人,而他們是不遵從的惡人,他們可以用教約上的條約來欺辱我們,而我們除卻審判之外,卻不能對他們進行報複!”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更何況,輪回世界的這些人並非是君子,他們隻是單純的遵守教約,百分之百的遵守。
蘇晝沉默地聽完了艾蒙的敘述,青紫色的龍瞳中,有隱隱的靈光閃動,證明他內心的不平靜。
他甚至沒有問‘為什麼你們不反抗’——因為蘇晝就算是用猜都能猜得到,艾蒙會怎麼回答自己。
——因為有您啊,審判之主,您才是惡的懲戒,我們沒有權利去報複他們。
“這個地方……這些人,絕對有問題。”
如此想著,心中激蕩,蘇晝長長吐出一口氣,心中複雜的思慮翻騰:“不,不對。”
“有問題的不是他們,是……我。”
然後,他看向審判台,青紫色的龍瞳凝視著那個已經昏迷了過去,僅僅是因為海盜之子,就被綁在架上,接受審判的風之民女孩。
“僅僅是海盜的孩子,為什麼你們就能確定她不信主呢?”青年如此自語。
而艾蒙輕鬆地回答道:“倘若她真的信主,那麼稍後的審判,主您肯定就不會選擇懲戒她啊。”
說到這裡,神官突然恍然大悟,為什麼之前,主會詢問那些問題了——難道這個海盜之子,真的信仰神不成?原來如此,倘若這樣的話,那麼一切都解釋的通了。
假如是這樣,那他們還真的是虧待了同胞,傷害了一位無辜的良善之輩,也難怪剛才主那麼困惑了。
艾蒙覺得自己懂了,但是周圍其他的普通人卻並不知曉。
在台上神官簡短的宣判之後,所有人都已經雙手合十,閉眼祈禱,祈禱審判的降臨。
蘇晝還來不及思考,他就又感應到,一股龐大的願力,遠勝於之前,審判那位傳播瘟疫的老頭時的願力,正宛如海嘯一般,朝著自己湧來,想要借取他的力量,施加雷罰和審判。
而正是這一行為,讓蘇晝終於明白了過來。
“這個審判……根本就沒有一個標準,去確定這個人究竟有沒有罪!”
靈魂空間之中,蘇晝的靈魂感受著從四麵八方湧來的願力鎖鏈,那一道道金光璀璨的線條,每一道都約等於成百上千人的信念彙聚。
它們從整個夕光城的廣場升騰而起,然後湧向萬民呼應的‘神’所在之地,也即是蘇晝所在之處……然後,向他祈求力量。
判斷是不是惡?沒有這個程序。確定有沒有罪?沒有這個條例。罪究竟有多重?也沒有這個標準。
願力越大,能借到的力量就越大,審判的結果就越重。
千夫所指,無疾而終——當數萬人說一個人是惡,那麼那個人就算一點惡事都沒做,願力也會呼應著神的力量,將其化作齏粉。
——誤會?
我們人類會誤會,難道神會誤會嗎?神是永遠公義的!倘若此人有罪,那麼神就會懲罰他,倘若此人無罪,神自然就會放過他!
靈魂空間中,蘇晝沉默地約束著所有願力凝聚而成的願力鎖鏈,但心中卻騰起了一種莫大的恐懼。
“不,神不是正義的……甚至,根本沒有神……我才剛剛來到輪回世界三天都沒有,在此之前,我根本就不在這個世界。”
“你們之前數百年,所信仰的那個審判之神,究竟存不存在?即便是存在,祂究竟會怎麼呼應你們的願望?”
“是有一個標準,還是說,像是現在這樣……僅僅是憑借願力的大小,就借出力量,施以審判?!”
約束著手中的願力,蘇晝沒有將力量借給它們,他本打算就這樣,強行拖過五分鐘,讓神官宣判上麵的那個女孩無罪——不管怎麼說,因為不信主,就等於是罪,就要承受審判的世界,實在是太過無理取鬨了。
有一萬種‘更好’的方法,去處理這個問題,又為什麼非要用這種最極端的懲戒?
但是,他這麼認為,卻並不等於願力這麼認為。
似乎是察覺了這一邊無法借取到力量後,所有朝著蘇晝延伸而來的願力,便都齊齊消散了。
無形的靈界中,夕光城的廣場上,所有人頭頂都飄散著一顆顆金色的願力光點,它們不再朝著蘇晝彙聚而來,而是朝著高空,蒼穹,乃至於世界之頂,世界內側,蜂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