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憑什麼? (1w1,求月票!)(2 / 2)

時間仿佛為之停滯。

在漫天火海中,包括所有正在瑟瑟發抖,還活著的東海士兵在內,所有人都看見,一條巨大的裂口出現在了波濤洶湧的天空與海麵之上,一條燃燒著的直線劈開了雲層,海岸線和大海本身:在接連不斷地爆炸中,被火焰充斥的大氣中,浮現出了一條延伸至深海儘頭的道路,這道路上滿是熔岩,而兩側的海水分開,形成了一條由瀑布組成的峽穀。

碧海被分開了。

翻江倒海,移世不滅,傾覆天地與海空,是災難一般,足以摧毀世界平衡的力量。

任何一位災境強者都有著獨屬於自己的力量,可以辦到相似的事情,這就是埃安世界明麵上的最強之力,在普通人所能知曉的存在中,災境就代表著最強。

可很少有人能真正切身體會到,何謂‘天災’。

但今天,他們都知道了。

包括同為災境強者的諸大勢力高層,心中也浮現出了名為‘畏懼’的情緒。

為何?

因為……從頭到尾,出手的,不過是一個心光體而已。

白發的男人站立在大龍的頭頂,他除卻在巨龍噴吐業火的時候舉起手中長刀,控製了一下業火燃燒和擴散的程度外,便沒有任何舉動。

而現在,他舉起了盾牌。

無形的衝擊波以蘇晝手中的盾牌為中心擴散,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半圓形領域,它掃過翻騰不休的海岸,與之前吐息製造出的衝擊波對撞,大氣劇烈的顫動。

但很快,衝擊波消弭於無形,散發著銀色光輝的領域擴散到了海麵,將令大海劇烈翻騰,即將形成海嘯的衝擊全部吸收。

海洋安靜了下來,它的怒火被鎮壓。

它仍然被分開,可卻平靜無波,在那通向深海至深處的道路儘頭,有純粹璀璨的光芒正在綻放。

初耀聖岩,聖日的碎片,它的光輝照亮了一片海底,就像是一顆墜落在大洋深處的星。

蘇晝向前邁步,他平靜地離開三頭巨龍,朝著海洋深處走去,海洋斷層形成的瀑布在他兩側洶湧澎湃,諸大勢力的強者在他身後躊躇不定,不知是應該攻擊還是坐視他繼續前進。

隱約能聽見炮火的聲音,那大概是東海軍隊的堡壘正在啟用重型武器意圖攻擊他的心光體和他自己。

但是沒有任何用處,無論是施法者的法術,還是煉金術師的神秘攻擊,亦或是純粹的火炮衝擊,全都不能撼動完全由完美金屬鑄就的超合金鎧甲,巨龍隻是存在在那裡,就仿佛一座不滅的山嶺。

蘇晝來到初耀聖岩前,這是原始,未經打磨的聖岩,它有四米高,一米多長寬,直直地插在海岩中,看上去就像是一根晶柱。

這晶柱釋放出溫和而璀璨的光,極高密度的源能正在以其為中心源源不斷地擴散。

倘若說埃安世界大氣中的源能,是一般靈氣世界靈氣的四十倍密度,那麼初耀聖岩釋放的源能,其密度是一般源能的十倍。

這等高密度的源能,造成的殺傷力本應該比魔月攪動的緋紅月光更加可怕,但凡是有個身患魔化病的魔化者在這裡,他在一秒內大概就會發狂,然後異化成非人的怪物吧。

但這隻是‘理論應該’。

事實截然相反。

初耀聖岩周邊的海岩上,有著大量類似珊瑚海藻一般的生物正在生長,一個多月的時間,這些珊瑚和海藻已經出現了一種奇異的改變,磅礴的生命力寄存在這些簡單的生命中,令它們有了近乎於‘不死’的特質,即便是蘇晝剛才的分海一擊都沒有將它們殺死。

雖然有一部分是因為男人主動控製了自己力量的破壞力,但這也是超乎想象的事情。

初耀聖岩的源能,帶著匪夷所思的生命活力,它的存在本身就帶來勃勃生機,令周邊的生物進化。

蘇晝凝視著這顆晶柱,他可以確定,倘若沒有人類的話,東海海底將會出現一個以初耀聖岩為中心的‘福地秘境’,會有大量海中靈植和靈獸生活在其中,讓它變成一個生命的樂園,以初耀聖岩為核心的高靈生態圈。

很熟悉。

這是神木的特征。

不,這就是神木。

因為之前得到了燃薪神木的一部分,所以蘇晝可以百分之百確定,雖然初耀聖岩的結構和細節方麵有些不太一樣,但這股勃勃生機毫無疑問和神木有著極大的相似之處。

聖日就是燃薪神木。至少是一部分的燃薪神木。

究竟是怎麼回事?神木為什麼會跑到天上被人燒?

埃安世界異常到過分的源能很明顯就是聖日不間斷地朝著整個世界釋放自己源能的原因,放到地球上的話,大概就像是溫室效應吧,無法溢散,無法循環的靈氣日複一日地被太陽堆砌在一個比地球就大上一兩圈的世界中,自然會變得異常。

很多元素世界中,都不會有這麼高濃度的靈氣。

一部分真相展現在蘇晝的眼前,但是他卻找不到答案,倒不如說,更加撲朔迷離。

但好就好在,蘇晝從來就不在乎什麼真相。

埃安世界,人們還能活著,那就代表世界還可以存在。

不應該存在的,是那些讓人活不下去的人。

蘇晝伸出手,初耀聖岩被隔空抬起,他緩緩向上飛起,連帶散發著純潔白光的神木之晶也同時起飛。

大海的傷口,裂開的水之峽穀在蘇晝升起的同時開始緩緩合攏,大海重歸平整,但天空卻沒有,碧色的海麵倒映著仿佛被剪開的漫天蒼雲,緋色的星月之光閃爍。

看見蘇晝帶著初耀聖岩回到了三首大龍的頭頂,延霜軍的騎士似乎有所意動,他們之所以來到這裡戰鬥就是為了這根聖日的碎片,但是礙於眼前強敵的實力,他不敢率先動手,隻能等待其他人的反應。

而其他人也是同樣,他們互相觀察,但卻沒人敢於上前。

他們不動,蘇晝動。

將初耀聖岩放在巨龍頭頂的冠冕中,就像是鑲嵌在王冠上的鑽石,男人再次轉身,朝著移動都市走去。

第二十七集團軍已經崩潰,在進行了好幾次全覆蓋飽和式炮火打擊,卻沒傷到巨龍半點鱗片後,他們就徹底放棄攻擊了,尤其是許多同僚戰友之前被業火活活燒成灰燼更是極大地打擊了部隊的士氣,令他們在看見蘇晝靠近時,就連半個想要阻攔的人都沒有。

“你這家夥!”

卡烏斯先是疑惑,但很快他就猜到了些什麼,騎士大怒上前,舉起長槍意圖阻止蘇晝的前進。

可他卻並沒有成功,因為在靠近蘇晝百米內時,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了許多事情。

年幼時的辛勤鍛煉,父親的教誨,母親的期待,鄰人親友的誇讚和陪伴……

他生活幸福,家庭美滿,家中有著一子兒女,為人正派,恪守騎士道義,除卻經常要為了提莫拉擦屁股外,基本沒有做過任何稱得上是不義的事情。卡烏斯也無需去做不義的事情,就可以心滿意足地活著,他出生時就含著金鑰匙,從未有過任何煩惱,隻需要全心全意地琢磨武藝和修行,孝敬父母,愛自己的妻兒,對親友鄰居友善親切,會笑著對不認識的孩子發糖,會照顧路邊看見的受傷小鳥。

他是人類。

而隨著這些記憶之後,湧入他腦海中的,是萬萬千千痛苦的回憶。

出生時一無所有,母親因為不衛生的生產環境早早逝去,父親艱辛地將孩子拉扯長大,寧肯自己少吃一頓飯,也要為孩子積攢一點口糧,令原本還算健康的身體日漸瘦弱。

他在黃土和泥水中長大成人,掙紮著學習,拚勁全力地向上攀登,想要在移動都市內積攢點財富,接父親過去享福,不要在必定會被天災摧毀的固定村莊中生活。

但來到移動都市後,遭遇的卻是幫派的盤剝,普通人的歧視,工廠的壓榨和日益嚴重的魔化病。

不把魔化者和平民當人的貴族,暗中下達了抓捕貧民魔化者作為源能爐心靈魂添加劑的命令,一個即便痛苦,依然滿懷希望的靈魂就這樣在爐心中被燒儘,村莊中等待兒子消息的父親再也收不到來信。

他也是人類。

還有更多。

好不容易在偏遠的小移動都市分鐘購置了一套房子,本想要安靜過著小日子的新婚夫婦遇到了征召的軍隊,男人被打死,女人被奸汙,無數人流離失所,在絕望中看著自己的家鄉被改造成要塞,去和一群自遙遠彼方而來的人,爭奪天知道是什麼鬼東西的隕石。

——這是必要的犧牲。

——這是必須的惡行。

——這是必然的結局。

在過去,魔化者就是這樣被對待的;在過去,軍隊就是這樣行事的;在過去,貴族就是這樣統治這個世界的。

既然過去如此,那麼現在就如此,未來也當如此。

“不,這,這憑什麼?!”

手中的長槍無法揮出,卡烏斯的雙手開始顫抖,他本以為自己的意誌堅定無比,絕不可能被任何幻象影響,隻要認定的敵人就必然將其消滅。

但騎士卻知道,那些並不是幻象,而是事實。

已經在這片大地上發生過,正在這片大地上發生的事實。

他本來無法與那些和自己根本就不存在於一個世界的貧民賤民感同身受,他以前也從未想過這些和修行與戰鬥無關的事情——但是當他本能地怒吼出‘憑什麼?!’這句話的時候。

他之前活的有多幸福,現在就有多痛苦。

在痛苦侵襲靈魂的刹那,卡烏斯愕然察覺,就像是剛剛才發現那樣,他發自內心的明白了過來,那些死去的‘人’,是人。

那些隻是數字,隻是報告中記錄的,沒有人名的‘材料’和‘添加劑’,都是人。

和他不一樣,和他又一樣,真正的人。

騎士再也無法前進和攻擊了。

因為前方那個男人的每一步,都仿佛代表著公義。

——不對,公義無需被代表……它就存在於每個還有良知的人心中!

卡烏斯沉默地收回了手中的長槍,他抬起頭看向白發男人的背影,騎士很清楚,自己剛才觸碰到的,是那些枉死於這個世界的人殘留的咒怨和祈禱,他們最後的一絲記憶。

高密度的源能充斥在這世間,令這些純粹的念頭也可以存續漫長的時光,即便千年萬載也不曾消磨。

但這一切的咒怨和詛咒,他剛才所了解,觸碰到的,都不過是環繞在那個男人身邊的萬一。

濃厚到隻要接觸,就可以讓人發瘋的詛咒和怨念甚至形成了實體化的幻象,縈繞在蘇晝的周身,他們伸出手,攀爬在男人的肉體上,似乎是在拉扯,又似乎是在傾訴些什麼。

但這一切又仿佛是幻覺:隻是一瞬間,那些黑暗的影子就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明。

可怖的源能正在蘇晝周身縈繞,那是不可阻攔的力量。

“我……”

卡烏斯張口,想要說些什麼,懺悔亦或是認錯。

但最後他卻沉默,因為言語是如此無力,唯有行動才具備力量,他隻能注視著蘇晝的背影。

而男人沒有回頭,繼續向前走著,沒有停頓。

東海堡壘的指揮所,還有一個人型正在熊熊燃燒,他張開口,想要發出慘叫,但聲帶卻早已被焚毀,令他隻能扭曲掙紮,無聲痛嚎。

提莫拉少將身上,一件又一件保命的密保浮現,掙紮了一會後又碎裂,其中甚至還有以燃薪神木碎片雕刻而行的替死人形,這讓他可以支撐到現在,不至於徹底死去,卻又被業火折磨。

大門開啟了,一個男人慢步走來,他的到來令業火熄滅,一具乾屍般的肉體撲倒在地上。

但很快,伴隨著幾件殘餘秘寶的起效,提莫拉少將殘缺的血肉開始重生——他的體內也有類似於不死根的結構,就像是艾文德伯爵那樣,真正的大貴族掌握的奧秘遠比其他人想象的要多。

很快,從極致地痛苦折磨中解脫,可以睜眼視物的少將閣下便在恍惚中看見了一張臉。

一張屬於白發男人,嚴肅,平靜,閉口不言,正在微微側頭,似乎正在側耳傾聽的臉。

蘇晝側耳等待著什麼。

“危險!”

但提莫拉少將心中閃過的卻是極致的危機感,他怎麼能容許自己的身邊有未知的人存在,威脅自己的生命?他立刻主動發起攻擊,旋轉的水流纏繞在他的手指之上,他要用渦動的旋鋸之指攪碎這個古怪老頭的心臟。

主要原因是這個老頭看上去太弱了,身上居然一點源能波動都沒有,不然的話,他也不會這麼莽撞。

哪怕是誤殺了友方,也是對方的榮幸,誰叫這老頭敢嚇尊貴的少將閣下?

當然,提莫拉少將的攻擊並沒有成功。

等待著懺悔的手輕柔地抓住了他的腦袋,劇烈的痛苦混雜著再次燃起的業火籠罩了他的頭顱,直接從大腦和骨髓深處焚燒。

蘇晝長歎一聲。

他開口,說出了這場戰鬥中,第一句,也是最後一句話。

“該如何審判你的不義?”

蘇晝放開手,轉身離開,他任由提莫拉少將活下去,讓業火隨著他的生命燃燒。

他將不再是人,因為痛苦會占據他聰慧的大腦,絕望會滿溢他黑暗的靈魂,他將失去可以被定義為人的一切,隻剩下一顆用來感受痛苦的大腦可以存在,這懲戒永生永世,直至世界終結。

在寂靜中,蘇晝離開了這座移動都市。

他回到了三頭巨龍的頭頂,然後出發,朝著聖日教會駐地所在的方向前進。

阻止無用,就像是用螞蟻的力量對抗地球自轉,聖日教會和東海天龍貴族一樣全力抵抗,但是沒有溫度的業火還是降臨了那個村莊。

緊接著,便是逐光教團,延霜軍……

魔月懸掛於高天,聖日從地平線升起。

日月當空,魔月綻放時不會落下,沒有絲毫喘息之機。

一日之間,蘇晝踏遍了四大勢力所有的陣地,除卻一開始外,他沒有攻擊也沒有威嚇,僅僅是進軍便令敵人的軍勢潰散,三獸巨龍與自己的本體沉默的行進,就像是天災那樣沒有任何言語和解釋,帶來毀滅和死亡。

四位爭奪初耀聖岩的強者一直都緊隨蘇晝身後,他們想要阻止,卻無力阻止,隻能坐視一切的發生,心中滿是無奈與不安,還有匪夷所思帶來的茫然。

從頭到尾,蘇晝都沒有和這些人說上一句話,注視過他們一眼,就像是軍隊和強者根本不存在。

男人隻做自己想做,該做,能做的事情。

冉冉升起的聖日之光下,審判了所有人的三首巨龍仰天長吟一聲,它的身軀開始潰散,化作煙塵泥土,鐵砂熔岩,堅固的不滅之軀自己破碎了,足以擋下所有攻擊的盾牌和鎧甲也全部散落在地,腐朽成灰。

蘇晝帶著初耀聖岩,朝著初耀艦所在的方向歸去,所有爭奪這聖日碎片的勢力都遠遠地眺望他的身影,不敢上前,沒有上前。

他到來,帶走醜惡與不公,帶來審判與裁決。

他離去,萬事平息,燃儘的咒怨消散,祈願已經被實現。

令東海動蕩了一個多月的事端已經被平息,他得名字將會在整個世界所有大勢力的高層傳播。

但這就是結束了嗎?

沒有。

埃安世界的戰鬥還未結束。

遠遠沒有。,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