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冰霜中雪藏的蛛絲馬跡中找到了一個事實。】
【我們延霜人,和北地蠻族,有同一個起源。上古之時,我們是同族,是兄弟,是真正的親緣。】
【而且。】話至此處,黑甲騎士的語氣帶起了一絲古怪地笑意,像是自嘲的笑意:【說來你們可能不信。】
【我們都是諸神的直係後裔。】
延霜大將軍當然會笑,這話就像是一個邊境的破落小子,自稱自己一家其實是上一代王朝的皇帝家族後裔,顯得分外怪異和可笑。
無論是不是真的,或者說,是真的,反而更加可笑——就算真的是又如何?諸神血裔怎麼會淪落至如此地步,丟人到這個地步,正常人哪裡好意思自報家門。
但是蘇晝卻不同。
他陷入沉思。
諸神,這個詞彙,他不是第一次聽見。
銀妖精拂曉被製造出的妖精紀元,正是諸神消亡後的第一個紀元,妖精是諸神的繼承者,有著強大到現在的文明難以想象的技術——銀妖精就是被製造出來的種族,拂曉的天賦和力量足以讓她輕鬆進階至心光巔峰,努努力神意都不奇怪。
這意味著,全盛時期的妖精文明,很可能是一個全員心光,乃至於神意階的‘黃金種族’。
換到多元宇宙的其他宇宙,說是神族也不奇怪。
諸神和燃薪神木同時誕生,隨後燃薪神木消亡,黃昏之龍誕生,諸神為了封印黃昏之龍自己也損失慘重,最終全部消亡殆儘……這便是拂曉所知曉的曆史,也能解釋封印之月的緣由。
但是在知曉天上的聖日和魔月,分彆是神木的樹乾和精魂後,疑惑又再次誕生:神木顯然並非是自己枯萎,自己枯萎那裡會是這個模樣?神木升天化日,顯然有諸神作為推手,這樣一來,黃昏之龍的誕生和諸神恐怕也並非沒有聯係。
種種線索彙聚,以至於延霜大將軍自嘲道出,他們和北地部落全部都是諸神後裔,而北地部落更是信仰黃昏之龍後,他便感覺一切線索仿佛彙聚了起來。
諸神,神木,黃昏之龍……
“北境冰原的風霜,可怕的難以想象。”
男人低聲自語,他若有所思地抬起頭,看向遠方那片聖日也難以普照的冰原:“沒有太陽,天災肆虐,冬日的永暗時分足有零下兩百多度的極致低溫……沒有一個核聚變發電站,換成地球城市也難熬。”
“但是北地蠻族卻能在這種可怖的天氣下新幸存,甚至還有傳承可以延續,乃至於反攻大陸……嗯,大將軍,你說的的確沒錯,北地部落的文明程度確實非常高,甚至可以說,高到了可怕的程度。”
何止是高?能在數千年前就有這樣的技術水平,很難想象他們最初究竟有怎樣的實力。
而在數個紀元前,他們又有怎樣的技術?
麵露嚴肅之色,蘇晝在延霜大將軍微微怔然之時,承認了他之前的說法:“雖然看似野蠻,但是在資源缺少的地區,將各種精妙的技藝簡化,變得原始而可靠這件事本身,就是高技術的表現。而北地部落在冰原求存已經是數千年前的往事,那個時候他們就已經能辦到這種事……”
他眯起眼,男人沉聲道:“是那時的諸族聯手,驅逐了他們!”
延霜大將軍有些茫然。
他才剛剛開個頭,完全沒想到蘇晝居然會接話,並且將他之後要說的東西說了出來。
而且蘇晝所說的,恰好就是他所知道的全部,大將軍已經不能再繼續接話了,因為後麵的事情他也不知道。
【咳……】
咳嗽了一聲,掩飾失態的尷尬,延霜大將軍的語氣恢複了平靜:【所以,我才不願意繼續戰鬥下去。】
【真神的後裔……這種事情並不是榮耀,我相信,帝國和聖日教會肯定知曉一部分相關的真相,但他們並不願意告訴我,隻是要打壓我們,讓我們這些有同樣先祖的北方人互相戰鬥。在我族數千年的仇恨很可能就是一個笑話,一個刻意安排的陰謀的情況下讓我打?】
他舉起長槍,哈哈大笑,毫不在意自己的聲音會讓所有延霜軍聽見:【兄弟們,他們讓我打,我就打?】
【可笑,憑什麼!我們延霜軍什麼時候在乎這群帝國佬的命令?!】
“憑什麼!”
而所有延霜軍人的聲音合為一體,憤怒的心在此凝聚,化作一道衝天洪流:“反了這群帝國佬!”
魔鬼用事實蠱惑人心,有著魔鬼血脈的延霜大將軍用真理引動所有人的情緒,他就是延霜領真正的主人,從現實至心靈。
【聽見了嗎?希光的斯維特雷?】
在這千萬人的呼聲中,黑甲騎士抬起頭,紅色的眸子直視蘇晝:【這就是北地人的聲音。】
延霜大將軍的言談平靜了下來,帶著一股規勸:【戰爭,是所有延霜人的意誌,這是我們的複仇,追逐真相的旅途,我們是為了高貴的真理而戰,為了揭示數千年前被掩蓋的真相!】
【諸神對這個世界究竟做了什麼?我們的先祖對這個世界做了什麼,才需要淪落到如此下場,以至於一個個紀元中,都需要血親相殘?】
【我們並非是要求帝國為我們和北方部落數千年的血仇負責,我們隻是要求一個真相!】
抬起長槍,槍尖對準蘇晝,延霜大將軍的言辭鏗鏘有力,就像是萬古不化的寒冰一般堅定如一,冷靜無比。
他是魔鬼的血脈,心中卻懷揣著追求真理的高貴憤怒,他身上寄托著所有延霜軍人的憎恨,悲傷,憤怒,也有著他對這片大地,對自己所有同胞深刻的愛。
蘇晝能感應到,所有的情緒都在這位強大的騎士身上彙聚,那隨心所欲,隻是為了追求真理的意誌正在熊熊燃燒,要和整個埃安世界,那世人約定俗成的正確戰鬥。
和蘇晝交流的這段時間,他成功地凝聚了整個軍隊,乃至於整個北地的人心願力。
一條碩大無朋,宛如山峰一般盤旋在天地間的黑鱗古蛇心光體,正在延霜大將軍的身後浮現。
它抬起頭,赤色的蛇瞳俯瞰雲層與大地,凝視著沉默的蘇晝。
【希光的斯維特雷,魔化者的庇護者,公義的導師,行走於世的義人。】
延霜大將軍開口,此刻,他的聲音變得渾厚而寬廣,仿佛像是萬萬人齊齊發出,而無數道回音重疊,彙聚成了一句話:【現在,你還要阻止我們嗎?】
“我從來不是為了阻止你們而來。”
對此,蘇晝搖頭。
他舉起大盾,閃耀的結晶釋放著熾熱的光輝,令樹根紋路在盾麵上擴散:“我說過。”
“我是為了守護你們而來。”
“你們為了追求真理而戰,為了尋覓真相而戰,你們為了終結錯誤的紛爭,而掀起了另一場錯誤的紛爭——你們和北地部落的那些人一樣,看似在追逐正確,卻已經墮入了虛無的陷阱。”
蘇晝向前走著,他在雲端前進,每一步踏出,都令雲層震蕩,天地起風,聖日的光輝在他的源能影響下更加灼目耀眼。
三首巨龍心光體在其身後浮現,隱約能看見第四顆若隱若現的頭顱正在凝聚:“仔細想想吧,你們發起戰爭,會得到什麼?又會失去什麼?北境大天災之下,開啟了戰爭的你們和北地部落人會死去多少平民,多少軍人,多少孩子?”
“真相固然重要,但倘若連人都不複存在,連記住真相的人都死去,那它又有何意義?”
【你根本不懂。】
延霜大將軍的語氣帶起了濃濃的失望,他此刻站立在黑鱗大蛇的頭頂,聖日的光輝甚至無法令古蛇的鱗片反光,襯托地他簡直就像是行走於人世的魔神:【北地人不畏懼死亡,我們隻要真相,隻要複仇!】
“但我怕,我畏懼。”
而蘇晝麵帶微笑,他手中的大盾上開始閃耀雷霆:“我害怕無辜者無意義的死亡,我害怕追求真理者活不到他們得知真正真相的時候。”
“我無法出手時,我祝福。我可以出手時,我守護。”
“不想被我守護,就證明你的實力吧,延霜的大將軍,證明你可以擊敗我,證明你有這個實力去追逐真理,而不是被真理吞噬。”
延霜大將軍並沒有說話。
他隻是又一次抬起了手中,以自己脊骨,以自己全心全靈凝聚而成的神兵,然後引動源能與心念。
在這一瞬間,他的槍尖上開始出現了一個又一個螺旋,那是數千年來延霜領居民為仇恨咆哮的憤怒,為親人哀悼的悲傷,那是軍人守家衛國堅定的職責,也是為了尋覓真相的高貴信念。
一條路線順著槍尖,指向了蘇晝的盾牌,以及盾牌之後的心口。
頭盔鎧甲之下,赤紅色的眸子中閃動著純粹的光華,那不是血腥,也不是殺意,而是一種更加純粹的質問,對這片大地上發生的一切錯誤的質問。
‘憑什麼?’
還有。
‘為什麼?’
巨大的黑蛇心光體仰天昂首,它急速地縮小,纏繞在長槍之上,然後牽引著千裡內的所有源能彙聚。
一時間,天地間風雲突變,長雲奔湧成大河,洪流一般的源能朝著槍尖彙聚——這天災異象隻發生了一瞬,然後就將延霜大將軍手中的長槍化作了一條真正的大蛇巨龍,一頭由無數延霜軍人,乃至於數億延霜人心願力凝結而成的人道眾群之龍!
轟!這槍還未刺出,延霜大將軍和蘇晝之間數千米內的所有空氣都湮滅於無形。
而後,它刺出。
轉瞬之間,覆蓋半個天空的光芒都被牽引的偏移,朝著蘇晝轟擊而去。
這一槍扭曲了光線,萬事萬物都為之順從。
除了一個人,和一麵盾。
“其實你或許真的有了可以追逐真理的實力,你可能並沒有錯。。”
注視著這驚豔的一槍,簡直就像是將整個人道眾群之龍,整個利維坦都凝聚在槍尖的一擊,蘇晝不禁歎息感慨:“璀璨耀眼,延霜大將軍,你並非是不強,技藝不是不精深。”
男人抬起了大盾,他凝聚了自己的天魂業位,凝聚了自己噬惡魔主,大自在天魔主神通的核心力量,他運起了萬念歸一,並將這身軀中積蓄了大半年的神木之力齊齊彙聚於自己的大盾之上。
然後,一盾拍出。
在這一瞬間,握緊長槍的延霜大將軍仿佛產生了一個錯覺,自己仿佛失去了自己對身體的控製,他正在朝著高天墜落,聖日連帶無數流雲宛如深邃的旋渦,要將他吸入其中。
就像是蒼天塌陷,人卻感覺是自己正在墜入天空。
不可抵禦,不可理喻,不可抵擋的力量,化作足以將數億人的心念都直接擊碎的盾牆,乾脆利落地碾碎。
連光都能引導得槍尖撞擊在了盾麵之上。
然後,迸裂裂縫。
如若天仙之力都不能碾碎數億人的合力,那天仙又為何可以被稱之為天仙,而修行者又為什麼要修道?
蘇晝收回了盾。
他凝視著眼前緊握長槍,槍尖崩碎為碎片,似乎悵然若失的延霜大將軍,一言不發。
——你僅僅隻是遇到了我。,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