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晝這話一出口,不僅僅是延霜軍這邊集體仿佛中了沉默術那般靜謐,甚至就連他靈魂空間內的雅拉也都瞠目結舌。
而就在蘇晝老老實實應延霜大將軍的要求,又將自己的話重複了一次後,還未等那位仍處於震驚呆滯的將軍大人回話,蛇靈率先暴怒。
“蘇晝!你夠了啊!彆再學完美那撲該說話了!”
蘇晝可以感應到自己的靈魂空間中,雅拉正在劇烈的鬨騰,簡直就像是耶夢加德攪動世界之海,大道都要磨滅了:“哇,你究竟從哪裡學的?像模像樣,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那樣,我剛才都幻視了好嗎,還以為那個碎金蛋破開封印出來了!”
“啥玩意?”
而隻是真心說出自己想法的蘇晝滿麵疑惑,他嚴正指出事實:“我沒學啊?這就是我真心想說的。”
“嘔嘔嘔!”
青年的靈魂此刻能感覺到雅拉現在簡直渾身不舒爽,整條蛇都盤成一團成了坨球,祂感覺很惡心,心理和生理上都特彆難受:“味太衝了,我這是造了啥孽啊……”
蘇晝不知道雅拉造了什麼孽,他隻知道自己一身實力起碼一半拜雅拉悉心教導,對於這點他感激不儘。
所以現在,他便站立在雲端,眺望遠方的戰陣。
紅手等人的艦隊無法觀察到邊境線之後的景色,但是蘇晝可以看見,在起伏的森林丘陵之後,是大片大片的簡易堡壘和工事,而在工事的後方,一整支移動艦隊正在集結。
灰色的岩石堡壘豎立在分界河之後所有險要的地形之上,而一支數目過百的中小型戰艦集群沿著大路行駛,這一支部隊中沒有用於城市攻堅的大型,巨型戰艦,但所有艦船都覆蓋有流線型的黑色裝甲,他們武裝到牙齒,且移動的速度都極快,遠超蘇晝所見過的所有商艦和戰艦。
當然,初耀艦例外,但這世間又有幾艘和初耀艦一樣,有著初耀聖岩作為源能引擎的核心?
這是一支閃電突擊部隊? 破交戰專用,它隨時都可以啟動,在最短的時間侵入帝國深處? 截斷各大移動都市之間的貿易生命線。
它不能攻破城市? 但是能攻破任何一支單獨行動的運輸隊和商隊,讓移動都市之間的物資不可以互相交換? 而一般的大型艦隊根本追不上他們,小型艦隊也絕無可能像是這一支顯然經過專業訓練的閃電部隊一樣,具備相當強度的戰鬥力。
不僅僅如此。
蘇晝話語帶來的震撼已經逐漸過去? 很顯然,不僅僅是延霜軍被驚的出神? 其他隱藏在暗處的人也同樣因此暴露了氣息。
登時? 便有一支百人隊伍從艦隊中蜂擁而出,他們全部都身披青白色的霜色鎧甲? 噴射著高強度的源能氣流飛起,這一支全副武裝的源能鎧甲隊伍就像是極地的暴風雪一般? 朝著邊境線周邊幾個暴露出的黑色影子飛撲而去,展開了一場圍殺。
這支鎧甲部隊全員心光階? 為首的兩人甚至是神意? 他們的衝鋒雖然沒有超過音速,但卻極有章法? 在烈風呼嘯間就鎖死了所有逃跑的道路,令那幾位被包圍的帝國暗衛不得不從藏身處退出? 正麵和他們交戰。
這是乾脆利落的殲滅。
這一支百人隊伍顯然是接受過專門特化過的對職業者獵殺部隊,他們所用的都叉槍,重錘,大斧,破甲錐等專門用於破甲? 破陣的重型武器,而考後的一批全部都手持漁網槍和重型源能爆矢弩,他們的火力堪比一艘大型移動戰艦火力全開,僅僅是數秒時間,各色煉金武器和爆炸齊閃光輝,那些帝國暗衛,精銳中的精銳就全部授首,化作黑煙飛灰湮滅。
而在戰鬥過後,這支部隊就立刻回歸各個自己的駐守戰艦,聚散無形。
“好!精銳,太強大了!”
注視著這一切,蘇晝毫不猶豫地讚歎出聲,他大聲誇獎著這支表現出可怖戰鬥力的隊伍:“遠比我見過的所有帝**隊都要強!”
常年在酷寒之地磨礪,與北方蠻族部落對峙,經常獵殺巨型源能野獸,這支軍隊無論是經驗還是氣勢都嫻熟而強勢,膽魄更是驚人。
男人毫不懷疑,倘若延霜大將軍下令,那麼他們即便是麵對自己,明知必死的命運,恐怕也敢於衝鋒。
延霜軍顯然已經為了戰爭做足了準備,而依照延霜領內部的經濟情況,蘇晝毫不懷疑,這樣的艦隊和超凡者隊伍再多幾支,外加主力艦隊平日的維持,現在的延霜軍已經到了不得不戰的最後地步。
再不靠戰爭紅利啟動潤滑齒輪,這台殺戮機器就要反噬己身。
但這樣一來,蘇晝心中反而升起了疑惑。
在伽沙和洛亞的完美推演中,北地部落最終還是與延霜軍開戰,他們是用極化巨神兵直接摧毀了延霜關,一路正麵打進了帝國,延霜領整個被血洗,獻祭給黃昏之龍。
而現在,延霜軍卻和北地部落要聯手對付帝國……難不成自己的到來真的能造成如此巨大的改變,可以令原本是世仇的兩個勢力莫名聯手嗎?
還是說,情況有變,有什麼東西,可以在十幾年的時間中,令現在同心的兩個勢力分道揚鑣?
可能性太多,蘇晝並沒有多想。
因為有聲音響起。
【……見到這樣的軍隊後,你依然要說保護我們嗎?】
就在這支堪稱鐵軍的延霜艦隊後方,一艘大型戰艦中,傳出一個強行平靜下來的聲音:【這就是你的答案?】
而蘇晝側過頭,他看向戰艦的方向,延霜大將軍所在的戰艦,同樣毫不猶豫的點頭:“沒錯。”
“倒不如說,如此令行禁止,軍紀優良的鐵軍,我更要保護了。”
——延霜大將軍,憤怒了!
此刻,蘇晝釋放的源能宛如太陽,將萬物連帶雲霞都蓋上一層熾白色光層,連帶下方帶著濃厚兵戈之氣,氣勢連如一體的延霜大軍也不例外,被壓在了這光下。
但伴隨著一陣極致的怒意勃發,宛如刀鋒般劈向天空,原本覆蓋天地,厚實地沒有留下半點縫隙的光輝間,驟然出現了一道血色的裂縫,隱隱有雷光炸響,電光在雲中躍動,而一位身披黑色全身鎧,手持長槍的男人就這樣站立在半空中,與蘇晝遙遙對峙。
延霜大將軍手持一柄長槍,他的頭頂有兩隻向前彎曲的赤黑色長角,有雷霆和火焰的光紋在其之上縈繞,這男人雖然帶著頭盔,但縫隙間卻能看見一雙極其有神的雙眸和眉目,非凡的威嚴和煞氣透露出一股刺骨的氣息,仿佛他就是殺戮和戰爭的化身。
男人手中的長槍並非金屬,而是某種生物的脊椎骨煉製而成,那是人的脊椎骨,但卻並沒有怨念覆蓋在其上,隻有無儘血氣,蘇晝能看得出來,這柄脊椎長槍與男人混為一體,這顯然是他用自己的脊椎骨煉製而成。
延霜大將軍將手中長槍高舉過頭頂,重重刺出,霎時間,一片蘊含著無儘情緒的心念之光便在天際頂端閃過。
轟隆!就像是驚雷,因蘇晝的擴散,所以才存在的永世之光領域登時被擊破了,源自於燃薪神木的光輝固然可以抑製魔化症,讓所有生命都生機勃勃,但同樣也意味著蘇晝可以感應,甚至是一定程度上統禦這個範圍內的所有生命。
密布天地的光輝領域被長槍捅出一個大龍,登時便有漫天源能碎片如雨一般降下,而所有沐浴在這光芒下,雖然感覺身體十分健康,可心靈上卻有些違和的人都舒了一口氣,因為源自於蘇晝,讓人難以提起戰意相對的壓迫也被擊潰。
“好,脊椎便是人身上的龍,取脊椎化槍,作為軍陣象征,便可輕易凝聚自己和全軍人心之力。”
對此,蘇晝不禁點了點頭:“此法甚好,必可活用於下次。”
這一舉動帶給他無窮靈感,且能舉一反三。
無論是將自己的脊椎拔出來作為武器,亦或是將武器,亦或是神木煉製成脊椎,戰艦龍骨,都可以為燭晝的各個形態添加戰力。
果然,人就應該在各個世界之間多走走,這樣才能進場獲取靈感,增強實力。
至於延霜大將軍打破自己的領域這件事,蘇晝當然無所謂,因為那就相當於他呼吸產生的氣流,就像是冬天人吐氣產生的白霧,誰會因為其他人打散白霧而氣惱?
蘇晝甚至笑著伸出手,自己也加入了打散白霧的過程,將永世之光的領域完全從這片天地間驅散。
有著一雙血色眸子的延霜大將軍注視著蘇晝的一舉一動,他雖然憤怒蘇晝的傲慢,可卻眼前之人的實力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小看。
在蘇晝抵達之前,他便已經從大酋長達洛特的口中,知曉了斯維特雷教授將會前來,組織他們入侵帝國這件事,所以他才以最快的時間集結艦隊,想要趕在那位隱約有著災境最強實力的魔軍領袖出手前,率先做好準備。
實在不行,就乾脆提前出手,將入侵做成既定事實。
但大將軍卻沒想到,蘇晝來的居然這麼快,他的艦隊才集結了三分之一,斯維特雷教授便直接抵達邊境地帶。
【你一定要阻止我們嗎?】
他沉聲問詢,直至如今,大將軍還沒搞清楚蘇晝為何要阻攔他們的理由。
“我其實也想問。”
蘇晝沒有回答問題,起手便是一個反問,他眺望著遠方的延霜領,能感應到有天地間的源能正在極北地區醞釀——今年霜凍冰原的天災烈度將遠超以往,恐怕不僅僅北地部落要遭殃,延霜領也會受到波及。
所以男人轉過頭,他看向大將軍:“你們現在不抓緊時間加固城市,準備過冬,又為何打算侵入帝國?”
“我必須提醒你,倘若是打算以戰養戰,用戰爭為子民掠奪生存下來的資源,那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帝國或許精銳程度比不上你們,但足夠拖住你們的前線,讓你們的後方城市空虛,最終喪命在天災之下。”
【為什麼不打?】
很顯然,延霜大將軍也是一位經典的雅拉眷屬,他起手同樣也是一個反問,然後才反駁蘇晝的想法:【延霜軍可以撐過這次天災,北方蠻族卻絕無可能,他們必然會在大天災前全部出動,衝擊延霜關,掠奪我們的資源以求存。】
【如此一來,戰爭必定到來,我們一樣沒辦法全力應對天災,而都是戰爭,我已經不想和這些蠻子打了,我寧肯去和帝國打。】
然而這就是最大的疑惑點。
“你們已經和北方部落打了數百年了,算上你們不講延霜軍的先祖,恐怕更長。”
將手中的巨盾垂下,蘇晝的語氣凝重:“究竟是什麼讓你們放下了久遠的仇恨?燧光告訴我是遺忘,但我不相信這種血仇可以遺忘,因為這相當於背叛,而一個背叛了過往的軍隊,不可能有現在這樣幾近於所向無敵的氣勢。”
而延霜大將軍隻是嗤笑。
【仇恨。】他嘲弄的說道,舉起長槍,似乎是在和自己的軍隊示意:【兄弟們,聽啊,一個延霜領之外的外人和我們說仇恨!】
登時,整個延霜艦隊都爆發出了哄然大笑,千千萬萬人齊聲而笑,比雷鳴更加響亮。
而蘇晝不以為意,他隻是凝視著眼前的黑甲騎士。
延霜大將軍停下笑容,他的語氣變得沉重,且帶著一絲深深的憎恨:【即便我隻有一半的延霜血脈,是在成年後才回到故鄉,但我也的確知曉,我們與北地蠻族是世仇,他們世代劫掠我們,我們世代反抗他們。有時候,我們也會劫掠他們的部落,他們聚集在一起反抗我們,究竟是誰先出手,誰也搞不清楚了。】
【是啊,仇恨北地滿足就是正確,我們延霜領就是為了抗擊蠻族的入侵而生——天下人所有人都這麼說,仿佛我們命該如此。但我偏要說不。】
將手中的長槍揮動,劃破大氣,分界河上方的雲層登時像是被利刃劃過,裂開一道長長的豁口,黑甲的騎士與其冷靜的就像是冰:【仇恨敵人是正確的,但我不覺得一群人仇恨某些人是天理應當的事情,那必然是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有什麼原因。可現在,無人知曉北地人和延霜人的血仇起因,所有人都說這就是最簡單的掠奪與被掠奪,可我卻很清楚並不是,因為蠻族也會貿易,最近這麼幾十年,我和他們互相交易資源,沒有起過一場大規模的紛爭。】
【我們所有人都搞錯了,他們也是有文明的人,而且他們的文明遠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興盛,發達。】
聽這些話,蘇晝眯起了眼睛,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北地蠻族在極北冰原的可怖天災下生生不息,即便是在如此惡劣的情況下也能存活至今,還經常有能力反過來入侵南方,乃至於數次差點覆滅整個大陸文明。”
【是了,你也發現了?如此簡單的事實。】
雖然帶著頭盔,但蘇晝知曉遠方遙遙站立的延霜大將軍笑了:【他們的巫術,祭祀和超凡傳承,我們斥之為野蠻,但文明是誰定義的?如此有效的技法,如此先進的儀式和效率,那些強橫到就連我也會戰栗顫抖的傳承,那些差點將整個大陸的聯軍都擊敗的實力,這不是先進,又有什麼是先進?】
【北地蠻族有文字,有歌謠,有詩詞,他們有藝術,各部落之間會貿易,會交流,他們為什麼會淪落到那幾乎不可能有人生存下來的苦寒之地?而我們能征善戰的強大先祖,又為何會同樣來到這片延霜凍土之上,忍耐這尋常種族不可能忍耐的絕境?】
【當初我並沒有否認兩族之間會產生矛盾的可能,我們的確已經是綿延了千年的世仇,但我隻想找出最初紛爭的起因,那最初的起源。】
話至此處,延霜大將軍的語氣加重:【我不相信那些自稱為正確的紛亂表象,我要找到那看似混沌的真正真理。】
——果然,是雅拉的眷屬。
蘇晝沉默了一會,延霜大將軍的思維是如此熟悉,他也是類似的人,不相信所有約定俗成的正義和正確,非要以自己的方法去探尋思索,找到隱藏在眾人共識掩蓋下的真正真理。
“所以,你找到了?”
所以,他如此詢問,帶著好奇。
【我找到了。】
延霜大將軍點頭,他源於魔鬼的眸子閃動著赤色的光輝,和蘇晝此時的雙眸一樣:【我尋覓史書,搜索古籍,我親身前往蠻族各大部落,從他們的薩滿長老和龍祭司口中知曉了上古的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