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清跟雲執完成任務後,直接回宮裡交差。
皇上身邊的內侍候在宮門口等兩人,就怕下鑰後她們進不去。
瞧見這對小妻夫回來,內侍鬆了口氣,知道一切順利,“小時大人。”
他朝時清福禮,“皇上在禦書房裡等著兩位呢。”
宮裡的黑夜跟白天沒什麼太大區彆,四處宮燈明亮恍如白晝。
皇上坐在禦書房裡批改折子,半點沒有入睡的意思。
時清跟雲執進來。
“如何?”
皇上看見兩人這才放下朱筆,身體後仰靠在椅背中,是個準備休息的放鬆姿態。
內侍上前幾步,將茶盞遞到皇上手邊,她端起來抿了一口。
時清從包袱裡掏出被沈媛拆開後又封上的卷子,雙手捧著遞上去,“就像皇上說的,魚已經上鉤了。”
皇上示意內侍接過卷子,垂眸看了眼。
拆封後再封的卷子,總能看出被拆過的痕跡。
沈媛不過是仗著她是主考官,才敢這般做。
“明麵上的魚是上鉤了,背地裡的還沒露頭。”皇上放下茶盞,抽出卷子掃了眼,正巧看見的是策論,問的是關於抗洪賑災的看法。
此題涉及到政治、經濟、吏治和刑法,其實很全麵也比較務實。
可惜廢了。
皇上將考卷擲在桌麵上,眉頭微皺,“真正的大魚,要等幾天後才會出來。”
事關皇女之間的爭鬥,時清裝作沒聽見。
對於皇上而言,長皇子跟沈媛根本就不是她要試探的人,她要找的是長皇子背後站著的人是誰。
其實時清知道,這事十有八·九是五皇女挑起來的,但她不能跳出來跟皇上說:
您那柔弱不能自理的五皇女,其實才是個披著村民外皮的狼人!
這事得一步步來。
時清跟雲執今晚就沒回去,而是住在了宮裡。
時清的意思是,這都大半夜了,還不如留宿一晚。
她笑,“您看,臣來都來了,現在出宮還得開宮門,主要是明天又要早起……”
最後一句才是關鍵。
皇上私底下可沒少聽人說,時清每天是踩著時辰去點卯,從沒出現過早到半個時辰的現象。
見皇上無奈頷首,內侍才安排宮人帶兩位去休息,並且表明時清明天可以睡到自然醒。
內侍笑著輕聲跟皇上說,“小時大人果真是個孩子,做完事情總要討顆糖吃才行。”
“她才不是討糖吃,”皇上擺手,反駁內侍的話,“她是進度有度,做事自己心裡有分寸。”
皇上重新拿起朱筆,準備把折子看完再睡。
餘光瞥見內侍不太明白自己的意思,便緩聲道:“你且看著,她這個自然醒定是睡到明天下午貢院落鎖,所有考生入院才起。”
此事關乎的是恩科,是天下考生,時清心裡有數著呢。
她跟雲執是開考前最後接觸到卷子的兩個人,哪怕皇上信任她不會舞弊,時清也要跟雲執留在眾人的視線裡,不出宮接觸任何人,免得有個萬一。
“時清啊,將來定會比時鞠更優秀。”
皇上歎息,“隻可惜,我皇家沒有這個緣分,錯過了這麼好一個孩子。”
時清,時局清朗,是個好名字,也是個好臣女。
奈何長寧心比天高,要的從來是最高的,而不是最好的。
皇上既然這麼說了,內侍免不得留意一下。
誰知第二天,真等到下午申時左右,貢院落鎖,時清跟雲執才表示要出宮。
內侍微微一怔,他一直以為小時大人能有今日,多半是因為她母親是時鞠的原因,皇上才對她偏愛幾分,如今看來倒是他錯了。
皇上賞識時清,純粹是因為她這個人,跟她母親是誰毫無關係。
天下讀書人都知道,考生會提前一天入院。
自清晨天微亮開始檢查入場,到下午申時前後結束。
貢院大門上鎖,所有貢院內的人員,隻許進不許出。貢院周圍有官兵巡邏,確保連隻鳥都飛不出貢院的牆頭。
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想往裡遞消息,還是往外傳消息,都比登天還難。
而這一整天裡,時清都在休息的寢宮裡跟雲執下棋,從圍棋到五子棋,玩出了各種花樣。
直到聽見貢院落鎖的號角聲響起,才撂下棋子,往後癱在太師椅的椅背上,“可算能回去了。”
今天在宮裡待了一天,時清算是明白了外麵自由自在的好。
偌大的皇宮當真是無趣極了,怪不得皇上愛聽熱鬨事,這要是換成是她,也愛聽外麵的新鮮八卦。
時清突然間就理解了雲執之前想去江湖的原因。
誰不喜歡天高海闊任我遨遊啊。
她歪頭看雲執,輕聲喊他,“寶貝。”
雲執一愣,收棋子的動作停頓瞬間,抬眸看她。
坐在對麵的人穿著白色翻領內襯淡藍色圓領外袍,長發被發帶束起。
他跟京中多數男子都不同,不愛往頭上簪玉豎冠,就隻是一條簡簡單單的發帶。
從而顯得清爽乾淨,又極其的簡單純粹。
時清看過去的時候,雲執修長的手指剛撿起一顆白色棋子。
一眼掃過去,竟覺得他的手比白玉做的棋子還要好看。
隻不過對麵原本公子範兒十足的少俠在聽見她喊的是什麼後,微抿的薄唇忍不住往上翹。想笑又極力克製,顯得有點傻。
他故作矜持的“嗯?”了一聲,其實桌子底下,腿都得意地抖了起來。
這人,就喜歡黏黏糊糊的情話。
時清笑,“雲執,怎麼好久沒聽你說你想去江湖了啊。”
時清往前趴在桌麵上,伸手用食指指尖在雲執手背上輕輕劃拉,特彆好奇,“因為我?”
什麼為了心愛之人放棄夢想跟自由,甘願陪她被束縛在這京畿之中。
光想想都帶感。
時清差點替雲執把她自己給感動了。
結果雲執一臉平靜的吐出兩個字,“不是。”
“……”
白感動了。
時清翻白眼,手指從剛才的劃拉,改成了掐。
愛情的柔情蜜意小船,說起風浪就起風浪。
“……”
雲執笑著縮手躲開。
他倒是沒想到時清會問這個,甚至伸手,用另隻手的手背貼了貼時清的額頭,又捏了捏她的脈,確保時清純粹是閒得之後,才說,“至少不全是。”
更多的可能是因為他自己的心吧。
雲執之前一直想去江湖,因為他憧憬快意恩仇自由自在的江湖氣息。
可是後來這些憧憬跟期待和時清比起來,慢慢變得索然無味。
好像如果沒有了她,江湖就隻是江湖,唯獨帶著時清,日子才會變得五顏六色多姿多彩鮮活生動。
雲執之前也在想,是不是因為時清這個人,他才沒離開京城。
後來發現不全是。
他就像是劍氣一般,從最初的橫衝直撞慢慢變得成熟定型了而已。
雲執之前不是很明白他爹歸隱山林的原因,現在倒是懂了一點。
因為胸口那顆原本浮躁不安分的心,隻有在某人身邊才會紮根安穩。
這個時候,走不走江湖倒是不重要了,但要是看不見時清,心才像是被連根拔起來,忐忑不定。
雲執將手裡捏著的棋子拋起來,又接住,輕聲說,“不去江湖的原因可能是因為——”
他看向時清,唇紅齒白,眸光清亮乾淨,笑意晃人心,“你就是我的江湖。”
已經身在其中,何必出去再尋?
時清抬眸就跌進雲執認真清澈的眼睛裡,心臟像是被什麼輕輕撞了一下,蕩起陣陣漣漪。
尤其是他一臉平常,理所應當的說出這話,比刻意練習許久的情話還要動人。
時清伸手攥住雲執的手腕,探身親他唇瓣,“這話我喜歡~”
雲執也有喜歡的話。
他餘光朝外看,見沒有人,才輕聲含糊著跟時清說,“再喊一聲你剛才喊的那個。”
對上時清疑惑的視線,雲執不甚自在地揉了揉鼻子,“就那個,挺好聽的。”
時清裝傻,眨巴眼睛,“什麼?喊什麼?雲少俠?”
“不是。”雲執瘋狂暗示,“兩個字的那個。”
他覺得挺稀奇的,明明是用來形容器物的詞,怎麼從時清嘴裡吐出來這麼撩人。
每回聽見,心尖都是酥酥麻麻的,跟被小螞蟻爬過一樣,癢的他想張嘴咬時清。
時清退回去,朝外看天色,“哎呀,得回去了呢。”
“……”
雲執抿唇盯她。
見時清不為所動,他又說,“我晚上舞劍給你看?”
時清搖頭。
雲執想了想,“我站在石桌上舞劍給你看?”
“……”
能不能換點新鮮的哄人花樣?
時清往外走,“回去了。”
雲執坐在椅子上不動。
都等時清快抬腳跨出門檻了,才慢吞吞地起身跟在她後麵。
時清將手往後伸,拉住雲執的衣帶。雲執雙手抱懷,一副不會跟她手牽手的倔強表情。
時清笑,“小氣鬼。”
雲執嗬了一聲,“跟你學的。”
“那你怎麼不學點好的啊?”時清側頭問。
雲執仰頭看天,“有什麼好的?”
跟她學怎麼在兩個瞬息間把鎖撬開嗎?
時清得意,“比如,我會喊你寶貝啊。”
雲執微微一頓,等反應過來後,耳廓慢慢紅了起來。
他眼裡總算帶出清淺笑意,抬手捏了捏鼻尖,手再放下來的時候,卻是順勢搭在時清手背上,跟她牽在一起。
他催促,“快回家,咱倆一天一夜沒回去,爹肯定擔心了。”
“……”
時清睨他。
嗬,你剛才可沒有這麼積極。
這一天一夜間,時府倒是跟往常一樣,李氏也沒怎麼擔心,但京中卻起了一小撮流言,說是有科考的卷子跟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