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賽道下來,兄妹倆憑著VIP票,先在VIP在看台上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願意換票的人。主要是彆人都覺得這種放著VIP不坐跑來看台的行為不是傻子就是騙子。
比起彆的看台,主看台還有一個好處,就是比賽尚未開始的時候不至於太無聊,他們可以看維修區和賽道上的準備工作,車手的巡遊,采訪,以及和觀眾的互動,主辦方還準備了表演節目。
江開接受采訪期間,抬頭往鉑金區看了兩次,盛悉風知道他八成在找自己,她今天穿得太素了點,淹沒在人海中,難以找尋。
他第一次沒找到,第二次找到了。
知道她在哪,他就沒再看過來了。
暖胎圈過後,隨著賽車正式就位,看台上的嘈雜微弱下去,輕鬆的氛圍變得極為緊張。
這裡是申城,場上觀眾中國人的比例極大,關注的焦點自然在兩位中國車手身上,江開前三場的戰績相當出色,被寄予厚望。
時隔六年,盛悉風再度坐在看觀眾席上,親眼看江開賽車。
要不是怕影響後排人員觀賽,她根本坐不住,五盞指示燈已經全亮,接下去的五秒鐘時間裡,觀眾和車手都不知道它們什麼時候會熄滅。
這是對車手反應能力的考驗。
二十萬人鴉雀無聲,屏息靜待。
一秒,兩秒,三秒……
每一秒鐘都在最緊張的那根神經上蹦躂。
4.13秒的時候,五燈熄滅。
畫麵傳到視網膜上的同一時間,賽場上就有了反應。
20輛車幾乎同時馬達轟鳴——隻是幾乎,發車反應的速度也是車手分毫必爭的東西,千分之一秒的延遲,也許就代表著錯失先機。
F1的可看性其實不高,那麼多車疾馳而過,兩三百的時速,所有的變化都發生在瞬息間,肉眼很難看清什麼。
一場比賽要跑至少300公裡,申城賽道五點多公裡,車手們足足要繞50多圈,場上觀眾除非平時對賽車比賽有所研究,不然在門外漢看來,隻是十幾二十輛車一圈圈的繞場,連誰是誰都不一定分得清。
最開始幾圈尚有新鮮感,過了四五圈,場上的熱情便肉眼可見地退了,除了少部分的賽車發燒友,大部分人聊天的聊天,吃東西的吃東西,拍照的拍照,偶爾通過大屏幕上的信息展示,關注一下排名。
盛悉風緊盯著屏幕信息,為江開每一個數據波動揪住心臟,偶爾他風馳電掣地經過,她便目送他來,又目送他走。
風息灼熱,卷來場上輪胎的焦味,空氣裡橡膠含量超標,並不好聞,但她很著迷。
沈錫舟雖然嘲笑她:“放鬆點,搞得是你在比賽似的。”
不過他就嘴巴硬一點,事實上也是全程關注著比賽,沒有鬆懈過。
兄妹倆人唯一分神的時刻,是當後麵兩個女生聊到江開。
其實場上很多人在聊江開,這種聽陌生人聊起自己認識且親近的人的感覺很奇怪,像從另一個不認識他的視角看待他。
不過這兩個女生聊的比較特彆。
紮著高馬尾的女生先是抱怨:“早知道就不來了,熱得要死,還什麼也看不清,我都不知道江開在哪。”
披發的女生用宣傳冊充當扇子扇著風:“我早都告訴你了,而且人家都結婚了,你就死了那條心吧。”
“可是他真的好帥啊,真人比照片還帥好多,一會比賽完了,我要找他要簽名和合影。”馬尾姑娘感慨,“不知道他老婆來沒來,真想看他老婆長什麼樣,能勾得他英年早婚。”
兄妹倆聽到這裡,同時回頭,循聲看了兩個姑娘一眼。
倆女生接收到他們的眼神,也回看他們,不過並沒太當回事,隻把他們當做看比賽的普通觀眾。
倒是憑著異性相吸的本能,二人都多看了沈錫舟兩眼。
小聲再小聲。
“這個也好帥……”
“可惜也有女朋友了,女朋友好漂亮啊嗚嗚嗚。”
“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單身的帥哥了嗎?”
“江開的老婆不會也這個level吧。”
“那我就理解他那麼早結婚了。”
兄妹倆分神的這一會裡,場上的局勢有了變化,根據屏幕信息,江開的排名從P4落到P5。
二人無暇再顧忌那兩個女生的閒話,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比賽中。
41圈的時候,江開回到P4,向P3發起衝擊。
這是申城,中國,最振奮人心的莫過於在自己國家的領土上奏響國歌。
不過江開隻是一個新人,可以考慮一些更實際的東西,比如站上領獎台,這同樣是莫大的光榮。
除了P1和P2,最大的差距就在P3和P4之間,因為P3有資格站上領獎台而P4沒有。
目前賽道上的前三名都是近幾年F1賽道上的霸王,尤其目前的P1,本屆F1才走第四場,他已經拿了兩個分站冠軍,而且按照目前的局勢,他很可能拿到第三個。
目前的P3是德國車手-雷奧,五年前的F1他獲得了年度冠軍,這幾年,雖然沒有再衛冕,但戰績一直不錯,都在前幾名徘徊。
42圈,43圈,44圈……距離比賽結束越來越近,通訊器另一頭,車隊也對江開的申城之戰抱有極大的執念,策略組通過分析雷奧在賽場上的種種表現和現狀,包括但不限於過彎的刹車時機早晚,動力單元的變化,輪胎的情況等等,為江開提供超車思路。
但雷奧有著極其豐富的賽道經驗,對後車嚴防死守。
江開數度嘗試超車,但都被雷奧預判,始終沒能成功。
第51圈,52圈……比賽已經進入尾聲,鬆懈的看台觀眾重新聚焦比賽本身。
所有車輛的輪胎磨損已經非常嚴重,穩妥起見,車隊經理做出指示:“放棄超車,保持現狀吧。”
56圈,最後的一圈,場上已經沸騰。
江開仍然被防在P4。
通過最後一段長直線路線,這也是他最後使用DRS的機會。
所謂DRS,是指通過調整尾翼的角度,以降低車輛在行駛中的空氣阻力,開啟DRS後的賽車,車速可以增長10到20的時速。
但使用DRS是有嚴格的條件限製的,它隻能在規定的路線上使用,而且必須在前後兩輛賽車的間隔小於1秒的時候,後車才可以開啟DRS,但前車不能,這個規定的目的在於創造更多的超車機會,增加比賽的可看性。
DRS區即將結束,前方就是彎道刹車區,江開沒有提速、嘗試與雷奧的車並駕齊驅甚至超越,而是一直緊貼在對方的車後。
車輛正在高速行駛,當兩輛車貼得很近,前車的車尾會形成真空帶,在這個真空帶裡,後車麵對的空氣阻力大大減小,在彎道的時候,很容易因為下壓力不足而發生打滑意外。
但在直道上,可以吃到空氣阻力減小的紅利,減少對輪胎的磨損。
他一為爭取那一點點的輪胎保護,讓輪胎在最後賽程發揮最大的作用,二為了放鬆雷奧的警惕,讓對方誤以為自己的輪胎已經到達極限。
前方就是一個順時針的彎道,雷奧選擇內線進彎,說時遲那時快,江開的車極為冒險地跳入更內線,率先抵達彎心。
出彎時,他順勢往賽道外側靠攏,將雷奧的車逼到身後,雷奧束手無策。
這意味著,他清楚了解賽車此時此刻的極限,精準感知並在須臾之間判斷出不斷變化的賽道狀況,每一個細節都被他把控到了變態的地步。
而以上這一切,還隻是紙上談兵。
實踐和理論之間隔著壁壘,實踐的驚險萬分不亞於走鋼絲,因為輪胎的磨損,車手對車的掌控越發艱難。
稍有不慎,前功儘棄,甚至很可能痛失P4。
在車隊都放棄的情況下,他力挽狂瀾,衝到了P3。
第三個衝過終點的格子旗,全場沸騰,通訊器裡,策略組首席吼出一聲破音的“YES!”
而看台上,盛悉風早已和其它觀眾一樣,衝到圍欄前嘶聲呐喊,不僅是為江開,更為民族榮譽感,這是中國車手第一次在自己的領土上站上領獎台,這是怎樣熱血沸騰的畫麵,幾乎讓人熱淚盈眶。
頒獎儀式,江開頻頻望向看台鉑金區,盛悉風站在圍欄前,目光也落在他身上。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他能看到她穿著白裙子,頭發被汗打濕,臉頰酡紅。
一如當年。
他衝她高高舉起獎杯,引發觀眾席一片歡呼。
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她離開後才喜歡她的,他沒有想過具體的原因,或許是出於不甘心,或許因為舍不得,或許人就是單純的賤,直到失去才懂得珍惜。
反正,喜歡了就是喜歡了。
可是這一刻,時光帶著他回到六年前。
他驚覺,當年的少年舉著獎杯,目光穿越人海,是如何對著自己唯一的支持者怦然心動。
卻被他誤以為,那隻是成功的狂喜。
他竟然在那麼早之前,就喜歡盛悉風。
頒獎儀式過後,媒體蜂擁而至,長-槍短炮對準他。
可他隻想到她身邊。
他破開簇擁的人群,所有人不明所以地看著這位賽車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匆匆離開,跑向看台某個方向,三步並作兩步跨上樓梯,顯得那麼急不可耐。
來到盛悉風麵前的時候,江開的喘息很急。
後麵兩個女生正準備收拾東西走,冷不丁見到本次觀賽的目標人物,齊齊噤聲。
江開來不及平複呼吸,把獎杯塞進盛悉風手裡。
故事重演。
“盛公主,一半。”他的話聽得彆人雲裡霧裡,但他知道她一定聽得懂。
這是他們之間的獨家記憶。
手中的獎杯似有千斤重,盛悉風看著麵前意氣風發的臉,驟然反應過來昨晚被告白的事實。
人在極端情緒下,往往會延遲反應。
就像很多人失去至親的當下並不會覺得難過,隻有出奇的平靜,而後在某一個不經意的瞬間,才被觸發悲傷。
狂喜同理。
從小到大喜歡的那個人,竟然說他也喜歡她。
這種認知幾乎讓她心驚肉跳,他還在痞笑:“申城沒有入鄉隨俗,不過我還是想抱一下我的功臣來著,就是不知道我一身臭汗,盛公主會不會……”
話音未落,盛悉風已經用力投進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