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大膽兒走到城隍廟大門前。隻見廟門半開,夜深人靜,他怕萬一驚動凶犯,不敢推開廟門發出聲響,隻能側身,從半開的廟門擠進去。前殿院中空地並不甚寬,門口左右各種了一棵大樹,此時月光掩映樹影婆娑,一陣微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甚是可怖。
這胡同中的城隍廟也不算很大,隻有前後兩進。前殿中供著夜叉判官,穿過前殿,來到稍微寬敞正殿。正殿前院中,也是野草叢生,正中間倒著個石頭香爐,香爐和院中泥土亂草混雜,看上去就賽個張口嚎叫的凶頑猛獸。
韓大膽兒踮著腳,靠近正殿。見正殿大門陳舊殘破,窗欞紙千瘡百孔,簷角破爛,殿瓦四散,殿頂蒿草有半人多高。透過窗欞往殿中看去,四下一片漆黑,隻有些許月光,透過窗欞破洞照進殿中。他輕聲推開殿門,隻發出吱扭一聲,忽然屋頂老鴉被這推門聲驚動,呱呱地發出兩聲怪叫,頓時更增陰森恐怖。
韓大膽兒站在門邊,瞥眼往殿中張望。大殿不算太高,兩根殿柱頂起一條房梁,梁下有幾個破爛蒲團,蒲團前是個銅香爐,香爐很大是個敞口的四足方鼎,鼎下墊了塊厚重石板。
方鼎後,斜倒著一張供桌,供桌後是城隍爺的泥塑神像。神像頭上的殿頂破了個大洞,神像滿身塵埃漆皮脫落,頂冠處漆彩下流,弄得神像滿麵汙濁,顯是殿頂處長期透風漏雨,被雨水衝刷所致。此時月至中天,月光從殿頂破洞灑下,照在神像上,滿麵淩亂臟汙的神像更顯驚悚。
韓大膽兒點燃水月燈,提著燈悄聲走進大殿。殿中是海墁的石磚地麵,所謂海墁就是轉頭立著,用側麵朝上,碼齊了墁的地麵。這種地麵比平鋪磚頭墁地要更費磚,但卻較之更為耐用。殿中四處積滿灰塵,四周地麵也積了厚厚的一層灰土,若是有人踩踏必會留下足跡,隻有大殿中央處,直到門口的地麵甚是乾淨,並無太多灰土。
韓大膽兒提燈上前查看,雖然也有些灰土和足跡,但比四周邊角處灰土少得多,顯然是有人經常出入踩踏,如此一來,更引起他心中疑竇。他上下左右,殿前院後細細查找了一番,可卻始終找不到任何其他線索。
他心中失望不已,正要離開,這時,卻聽見正殿中發出“哢哢”兩聲。他急忙奔入殿中,見方鼎銅香爐下壓著的石板,竟然微微抬起。他心中吃了一驚,急忙擰熄水月燈,可殿中並無藏身之處。正焦急時,抬頭看見殿頂橫梁,於是飛身攀上殿柱,幾下竄上房梁,俯臥在橫梁上,屏住氣息一聲不發,往下觀瞧。
隻見石板被從下往上推起,石板下竟然有個大洞,托舉石板的,赫然是一雙蒲扇般的大手。這方鼎銅爐少說有個五六百斤,下麵的石板也有二三百斤,此時,竟然被人從下方推舉而起,此人膂力著實驚人。
方鼎香爐被這雙大手高高舉起,從石板下大洞中,鑽出一個滿頭長發的黑大個兒。借著月光看去,隻見此人晃當當身高八尺開外,身穿寬大粗布衣衫,肩寬背厚,腰如水缸,手賽蒲扇,腳似簸箕,麵色黝黑,汗毛倒生,眼如銅鈴,口似血盆,往那一站真如火燎的金剛煙熏的羅漢。隻一點,她麵上無須胸前隆起,竟是個女子。
月光照在她亂發中,韓大膽兒赫然瞥見其左耳缺損了一塊,右耳完好,卻帶了一隻墨綠色水滴形的耳墜子,顯然便是藍半尺說的虯角鑲嵌的首飾。
此時也不知從哪蹦過來一隻蛐蛐,韓大膽兒凝神屏息正往下看,這蛐蛐不偏不倚跳到韓大膽兒頭上。韓大膽兒天不怕地不怕,就是膈應蟲子,尤其是有腿兒會蹦的這種,平時家裡看見個灶馬都遠遠躲開,用東西拍死。
這時候蛐蛐蹦到他頭上,他心中一陣膈應,趕緊一甩頭,把蛐蛐甩下去,可就這微微一動,殿頂發出嚓的一聲輕響,雖然聲音甚微,但在寂靜的中夜聽來,卻異常清晰。
膀大力聽見這聲,立即警覺地四下張望。這殿頂不高,梁柱也窄,要是她抬頭觀瞧,一眼就能看見梁上趴了個人。怕什麼來什麼,膀大力四下查看不見人影,便要抬頭向上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