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薑川的。”
電話裡薑川問:“老賀,你確定是聞予說過想要找自己的親生父母?我查到的信息裡他離開小鎮的時候已經快六歲了,不可能完全不記事啊。”
“受過傷,不記得了。”
“哦哦,那能理解。”薑川說:“不過現在這麼個結果,我覺得就沒必要告訴他真相了吧,反正你查這事兒也沒和他說。”
賀辭東嗯了聲,最後把電話掛斷了。
姚聞予見他接完電話,小聲問他:“川哥是不是有什麼急事?我沒關係的,就一點頭疼,可以自己回去。”
“沒什麼事。”賀辭東說。
姚聞予嗯了聲。
姚聞予並沒有追問薑川打電話乾什麼,他其實一整晚都有些心神不寧,而這一切都來自於岑景。
姚聞予捏得自己指關節泛白都沒有察覺。
他像是不經意間問賀辭東說:“最近很忙嗎?”
“還行。”
姚聞予:“我之前去你公寓那邊找過你,高揚說你這段時間每天晚上都回了家裡,沒有住在那邊了。”
賀辭東看向他。
姚聞予怔了怔,下一秒表情又有些自嘲和痛苦的樣子。
“算了。”他說:“在你麵前有什麼好裝的,我喜歡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賀辭東沉吟了兩秒鐘,開口:“我說過……”
“我知道。”姚聞予打斷他,“你說過你不愛我。”
賀辭東並沒有反駁,他看著前方,側臉在這一瞬間看起來冰冷到近乎不近人情。
賀辭東:“正是因為你不一樣,所以我沒辦法答應你。”
“我倒是寧願我沒那麼特殊。”姚聞予掉轉頭看著窗外,不再開口。
車裡再次陷入安靜。
如果賀辭東側頭,就會發現車窗上倒映著姚聞予的那張臉上滿是不甘。
姚聞予唯一的籌碼,就是小時候那點事而已。
他原本以為賀辭東這種人,就算不會愛上他姚聞予,這輩子也不可能愛上其他人。
所以一直以來他從來沒有越過那條線。
當初連薑川他們都以為兩年前是他拋下一切去了國外,殊不知這是賀辭東的建議,知道他喜歡建築學,就給他找國外最頂尖的大學,給他請最好的老師,這些年下來幾乎不會拒絕他任何條件和要求。
就連婚姻,說到底都是為了他。
但是他唯獨不會和他在一起。
姚聞予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對。
他選擇了隱忍和等待,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沒有錯,外界都快以為賀辭東對他到情深不悔的程度了。
但就在最近,他明顯感覺到有些事情失控了。
賀辭東還是那個賀辭東,為了他比賽的事情費儘心思,送他回家,說話如常。
但又不一樣,這種悄無聲息的危機感讓他失了冷靜。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岑景。
那個婚前婚後性格截然不同的人。
姚聞予保持著那個姿勢沒有回頭,他突然問:“辭東,你有沒有想過離婚?離婚好不好,就算你不答應和我在一起,我也沒辦法看著你和彆人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我太累了,不想再裝作不愛你的樣子。”
賀辭東把車停在了路邊。轉頭看向他。
姚聞予回頭。
眼泛淚光,表情倔強。
賀辭東搖下車窗,一隻手搭在上麵,像是陷入沉思。
過了半分鐘,他恢複向來冷硬如鐵的模樣,淡聲說:“本來就是要離的,隻是時機沒到。”
他們婚姻的初衷本就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現如今還維係的唯一理由隻剩下利益而已。
賀辭東重新發動車子的時候,姚聞予猛地鬆掉那口氣,終於笑了。
緊接著他又伸手捂住自己的臉,一副不太想讓賀辭東看見自己落淚的樣子。
聲音沙啞:“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對不起。”
賀辭東抽了兩張紙遞過去,“我自己的決定,彆想太多。”
賀辭東不喜歡事情脫離掌控,有些東西在變化他不是毫無察覺。婚姻都能成為籌碼的人,世上少有什麼事情能真的影響到他。
姚聞予的眼淚倒是讓他想到了不少以前的事。
那些他都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也未曾在回憶中出現的事。
比如小時候待過的那個寄養家庭,比如七歲時逃出來走過的那條街,坑窪泥濘,住過的雨棚陰暗潮濕,又或者最重的那次,被人打到半死扔進了垃圾堆裡。
無數次以為自己活不下來的時候。
耳邊總有個聲音小聲在喊:“哥哥你彆死。”
聽聲音都要哭了。
他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橋洞底下,身下墊著兩條破爛口袋,直不起身的高度上頭是石板上的青苔和滴落的汙水。
一雙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衣服,就跪趴在他身邊。
橋洞裡光線奢侈得可憐,賀辭東最初完全開不了口,卻能勉強看出旁邊是個比他還小的小孩兒。短手短腳,還不到他胸膛高。
小孩兒把他從垃圾堆裡拖出來,明明很害怕,但還是把他偷偷藏在了那裡。
他說他就住在前邊的那家福利院裡,他說他本來不住那裡,但是找不到回去的路。
他說那裡的人都好凶,他還老是挨打。
賀辭東摸過他的手,瘦瘦小小的,上麵總有傷痕。
整整大半個月,小孩兒每天留下自己的饅頭和水,到了晚上偷偷溜出來遞給他。
有幾個晚上甚至直接蜷縮在他身邊睡下,賀辭東摟著他,發現這小東西脊背瘦得硌手。
很難不讓他確定饅頭有可能就是他一天的吃食。
“哥哥你什麼時候能好起來?”
“今天福利院有人打架了。”
“哥哥,有小朋友被領走了,我要是也走了你怎麼辦?”
小孩兒的聲音糯糯的,有時候就趴在他胸前,讓他快點好起來。
有一天晚上過了往常的時間,小孩兒還是沒來。福利院在夜裡起了大火,賀辭東的腿還沒辦法站起來。
到處喊著滅火的嘈雜聲音裡,橋洞外麵終於有小小的腳步聲來了。
但沒有進來,轉身又要走。
賀辭東艱難靠著石壁,忍住身上的痛問:“你去哪兒?”
隔得遠,聲音朦朧不真切。
小孩兒說他被一對條件很好的夫婦收養了,馬上就要走了。
賀辭東心想,挺好的,以後要好好過,不挨打也不挨餓。
他最後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孩兒說:“姚聞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