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外套遲遲沒有穿上身,祁蔓站在簾子裡發呆,何辭趴邊上碎碎念,良久沒聽到祁蔓回話覺得不對勁,喊道:“姐姐?”
祁蔓回神,低頭看外套,落在地板上,蜷成一團,如她心頭亂糟糟一般,她拎起外套:“嗯。”
“你好了沒?”何辭道:“我們要出去了。”
祁蔓想幾秒道:“我剛剛收到消息,有個急件要回去處理,你今天先培訓。”
“回去?”何辭微詫:“現在嗎?”
祁蔓握緊外套邊緣,咬牙道:“嗯,現在。”
她換下運動服,穿回自己衣服,掀開簾子走出去,神色很自然,隻是眼角像擦了胭脂,一抹暈紅。
何辭看眼時間:“要不你先回去處理,我在這等你一起訓練?”
“可能來不及。”祁蔓說道:“我估計會很晚,你先訓練吧。”
何辭當然知道她最近忙,也沒多想,但她和祁蔓是約好一起的,今兒既然沒空,她道:“那我也約下次吧。”
這裡單人飛行的培訓都是兩人一小組,從開始到結束,所以她才會拽祁蔓過來。
“你不用跟著我。”祁蔓知道這預約挺不容易,她說道:“你留下培訓吧。”
何辭努嘴,雖然有些不高興,但還是勉強點頭:“好吧。”
祁蔓揉揉她發頂,將運動衣放櫃子裡去找教練。
教練在場外,好些人圍在一起,祁蔓走進就聽到黎總這兩個字,她定神,偏頭看,不遠處黎言之坐椅子上低頭看平板,她身後站兩個領班員,神色躍躍欲試,似是想和黎言之攀談。
整個訓練場的目光都放黎言之身上,那人淡定從容,落落大方,垂眼抬眸透著股優雅矜貴,祁蔓抓緊包,腦子裡閃過很多問題。
她想起來了嗎?是全部想起來還是隻想起一點?或者和之前一樣,隻是有模糊的記憶?她還能認出自己嗎?祁蔓躊躇不前,剛搬離黎言之公寓那天,她對黎言之其實還有幻想的,她跟黎言之這麼多年,縱使她們沒有小時候的記憶,自己對黎言之,也該是不一樣的存在,後來黎言之在車上回答的假設問題,在衛生間的決絕讓她徹底死心,不一樣,也許隻是自己想的不一樣。
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意識到事情並不是自己想的那麼片麵,黎言之對她是有感情的,除非她真的眼瞎看不到,可她不眼瞎,不心盲,何辭之前說過一句笑話,說對她會自動開啟雷達,她也是,對黎言之,會自動開啟雷達,所以她清晰感知到黎言之的感情。
那藏在冷漠下的沒說出口。
“你倒是說說為什麼不結婚拿回股權?”
“是因為那個女人?”
“什麼不想結婚,假結婚也不行,什麼不願意彆人牽扯進來,什麼害怕你父母的事情重蹈覆轍,什麼趙海川的事情是在警醒你。”
父母的事情重蹈覆轍,趙海川的事情是在警醒。
這些話她其實都記下了,放在心上,午夜夢回她也會翻來覆去的思考,她為什麼不行,黎言之明明對她是有感情的,為什麼她就是不能和她在一起,哪怕她們是可以結婚的關係,黎言之也會義正言辭的拒絕。
是因為黎言之的身份不允許嗎?可她提出的是假設性問題。
她想不通,然後想到從前。
從前黎言之並未限製過她自由,去哪都很支持,尤其剛相遇那幾年,她甚至給自己配了司機,供她出門,可後來慢慢的,黎言之態度不同了。
祁蔓想到那一次她幫陸喬過完生日回家,看到黎言之坐在沙發上,雙目泛紅,眼底有血絲,她就這麼冷冷看她,好似不是看她,是在審視。
她那時候不懂,黎言之為什麼是那樣的眼神。
現在恍然,她審視的不是自己,而是和自己的關係吧?因為她後來選擇乖乖待在身邊,答應她以後不出門,所以黎言之才默許兩人繼續下去。
後來她不愛讓自己出門,去哪管家都要問清楚,隻要出門,黎言之再忙都會在那天回來,祁蔓還記得有一次黎言之出差,說好的兩天後回來,結果當天夜裡三點多床上多一人。
那時候的轉變在她看來,隻以為黎言之越來越離不開自己,她陷入盲目的愛情幻想裡,沒想過真實原因。
現在一件件一樁樁回想起來,摘掉那盲目的愛情幻想,才發現事實和她想的出入太多。
她不愛自己出門,也許——彆有原因。
這彆有原因就像是一層紙,她不想捅破,萬一和她設想一樣,她會如何取舍?回去繼續做金絲雀嗎?她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就離開,所以她狠心賣掉430,想讓自己徹底切斷這段感情,可是偏偏,黎言之想起來了。
如果她真的想起來了,如果她現在戳破那層紙。
祁蔓心亂如麻,她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這突然而來的情況,所以她選擇做鴕鳥,逃避。
可避不開關於黎言之的消息,祁蔓剛回家後就收到何辭消息:“教練居然讓我和黎姐姐一個組!”
想也知道,今天就她們兩人,估摸黎言之本來是單人培訓。
果然不一樣,為了她,培訓中心的規則都可以更改。
祁蔓還在胡思亂想,何辭發了個驚恐的表情包:“我現在能跑嗎?”
她跑不了,還沒撒腳丫子就被教練喊住:“何小姐!”
何辭懨了,她將手機收好站在教練麵前,好似犯錯的孩子,教練道:“您去黎總那邊會和。”
何辭瞥眼黎言之,見到她坐在遮陽傘下,身後站兩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婁雅坐在她旁邊,正在對平板說什麼,何辭垂眼走過去,聽到婁雅說了一大串專業詞,還夾雜幾個數字,她也聽不懂,乾脆坐黎言之對麵吃冷飲。
黎言之在她過來時餘光瞄一眼,眼神清亮,見她身邊沒祁蔓神色也沒見意外,隻是淡淡掃一眼。
何辭被她掃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黎言之和她爸特彆像,但她麵對她爸可以撒嬌打潑,麵對黎言之,何辭咬一口冷飲,隻覺得心裡也拔涼拔涼的。
“黎總,這是近兩天的銷售量。”
已經呈現平緩的趨勢,黎言之眼神落在沒有起伏的波浪線上,沉思幾秒,偏頭道:“宣傳部方案出來了嗎?”
“出來了,最快明天可以實行。”
黎言之低聲道:“儘快。”
婁雅點頭,往她身邊靠近一些說道:“私約已經全部聯係好了。”
估摸是為480宣傳。
不過婁雅有些不解,榮天的銷售量就算沒推出480也是常年第一,480單日銷售就破前麵的記錄,現在雖然趨於平緩,但也領先其他品牌很多很多,所以她想不通黎言之急於宣傳的原因是什麼,而且還是私約,走她個人賬戶,這就越發讓人不能理解。
黎言之抬眼看她,將她疑惑儘收眼底,說道:“邵總最近是不是經常約黎副總?”
“對。”婁雅先前就彙報過幾次,邵長寧現在對黎言之,加上前不久黎言之飛機失事引起偏頭疼加重,幾次開董事會黎穗都拿這事說,建議她先去治病,公司的事情不用這麼操心,所以邵長寧不避諱黎言之,和黎穗見麵都公開化,兩人聯手是眾人都知道的事實,榮天內部也在議論黎穗是不是想奪權。
婁雅為此還暗自咬牙,沒簽約之前聽說邵長寧靠不住,沒想到剛簽完約就‘叛變’,直接投靠黎穗了。
“所以我要宣傳。”黎言之語氣平靜,婁雅看她,要宣傳,就是加大480的產量,這樣一來,不是更讓邵長寧賺錢嗎?
婁雅眉頭微皺,黎言之道:“婁秘書,有句諺語叫,人見利而不見害,魚見食而不見鉤。”
她在釣魚。
榮天是魚餌,錦榮是鉤,她在等邵長寧吃飽,吃的越飽就越脫不開鉤。
婁雅似懂非懂。
黎言之沒和她多解釋,轉頭道:“你先回公司。”
婁雅沒猶豫,點頭離開。
教練見狀走過來,黎言之起身看向何辭,何辭冷飲沒咽下去,被嗆一口,她放下杯子,聽到教練道:“黎總您可以開始了嗎?”
黎言之微點頭,側目看何辭:“可以了嗎?”
何辭連聲道:“我OK!”
教練對她溫和道:“兩位跟我這邊來。”
是一個小型訓練基地,不遠處停好幾架飛機,何辭看向那些飛機,無端想到上次失事,她雞皮疙瘩鑽出來,感覺有涼颼颼的風竄過,大夏天還打個寒顫。
黎言之瞥眼她,啟唇道:“冷嗎?”
何辭擺手:“不是不是。”
她說完看向黎言之,難以啟齒:“我就是有點害怕。”
一看到飛機就想到上次迫降的不愉快經曆,現在閉眼滿腦子都是尖叫聲,何辭麵微白,肩膀倏而一重,何辭偏頭,看到一直纖細手搭在她肩膀上,黎言之語氣溫和道:“你要是害怕,下次試飛我先來。”
何辭心頭一暖,她問道:“黎姐姐,你就不害怕嗎?”
黎言之抿唇:“當然害怕。”
怕的不是自己,怕的是那架飛機上還有黎蘊和祁蔓。
何辭努嘴:“我也說害怕,但是祁姐姐居然一點不怕!”
“祁姐姐?”黎言之眼神微閃:“祁蔓嗎?”
“對啊。”
“我聽說你們最近簽了顧總的單子?”
何辭一說工作就來勁了,這段時間雖然忙,但她特彆充實,特彆有成就感,現在被黎言之單獨提出來,她眉梢一揚:“是祁姐姐談的,祁姐姐特彆厲害……”
如數家珍。
黎言之想要從何辭嘴裡套話實在過分容易,半天時間下來,她已經完全掌握祁蔓最近的行程,不過沒有有用的消息,幾乎都圍繞工作轉,何辭一場訓練下來,她不僅身體累,嘴巴更累,結束培訓時她還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奈何太累,她已經放棄思考。
回去黎言之主動提出送她,何辭沒有反駁的餘地,明明心裡想著不用了,嘴上卻說麻煩了,兩人上車後何辭偏頭看窗外,給祁蔓發了好幾條哭唧唧的消息,還問:“你下次預約好時間了嗎?”
祁蔓回複她:“已經預約好了,教練說有個新人到時候和我一組。”
“我呢?!”何辭不敢置信自己被丟下,一張俏顏哭喪著發消息:“我還想和你一個組呢!”
祁蔓盯屏幕看半天,斟酌回:“你不是和黎總一組嗎?”
何辭餘光瞥黎言之,見她靠在座椅上,一直低頭看平板,纖細手指落在屏幕上方,屏幕的光照她臉上,更顯寒光幽幽,何辭抿唇:“我不想和她一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