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映照一張平靜的臉,深邃五官,山根高挺,眉目清明,黎言之關掉平板,祁蔓那句話卻始終在耳邊響起,雖然她不知道祁蔓遇到什麼事情,但十成和自己有關,她所謂的不敢拿她當賭注。
這個她,就是她黎言之吧。
祁蔓不敢,她又何曾敢?把她帶到公眾麵前,帶到危險麵前,讓她和自己一樣,每天醒來都先經曆後怕和心驚,承受流言蜚語,每一天都像是走鋼絲,一旦摔下去就再也沒有爬起來的機會,她在這樣壓抑的情緒下生活了幾年,太知道個中滋味,未知恐懼最折磨人,也最容易消耗人的意誌力,讓一個人精神崩潰,每個午夜夢回,她從噩夢驚醒,看到淺睡的祁蔓才會有片刻的心安。
她尚且如此,祁蔓呢?想到祁蔓會因為這些風險夜不能寐,因為這些風險受傷,黎言之就接受不了,更不要說,這些未知恐懼,是她帶給祁蔓的。
她不敢賭,所以寧願放手,可她低估了這段感情,或者說,她高估自己的自控力,她以為能妥善處理好和祁蔓的關係,做到互不相欠,互不相見,可當祁蔓出現在視線範圍內,她就不受控的想要靠近,她不出現,自己更想見麵。
她也頭次知道自己如此感性,理智完全被感情淩駕,擺布,她無計可施。
過分壓抑,等待的就是爆發。
研討會上她忍不住對祁蔓說,今晚彆走了,她是真的想好,讓祁蔓不要走了,她想試著坦誠,縱然兩人關係現在還不能對外宣布,縱然她現在還做不到祁蔓想象中那麼光明正大,但她願意試一試。
可祁蔓太主動,也勾起她深藏的欲||望,所以事情就變成一夜後,她姑姑的意外到來,知道真相,徹底打亂她計劃,坦白被擱淺。
後來飛機失事,她想起過往,更是歉疚。
都說人會後知後覺,她不相信,因為她不論公事還是私事,都是再三考慮,確認無誤後才下決定,當初和祁蔓建立關係,她用了三年的時間,後來知道家裡變故,她用很久的時間去考慮和祁蔓的新關係,之後她把選擇權交給祁蔓,讓祁蔓自己決定要不要待在她身邊。
從頭至尾,包括分手,祁蔓離開彆墅,她一直都將選擇權交在祁蔓手上,因為她覺得,一切都在她預料中,不管成或者不成,她都能接受那樣的結果。
可她不是聖人,麵對安靜,空無一人的彆墅,麵對快要被感情碾碎的理智,她沒法欺騙自己,她接受不了祁蔓的離開。
祁蔓說不管是從前在孤兒院,還是後來待在她身邊的那些日子,她從未後悔過。
而自己,恰恰相反。
她半輩子做過無數決定,破釜沉舟的有,運籌帷幄的有,臨時倉促的有,深思熟慮的有,唯獨沒有後悔。
除了祁蔓。
她後悔了。
後悔到想起這個名字就忍不住難受,疼惜,黎言之心口覆上密密麻麻的疼,如萬蟻噬心,她秀眉擰在一起,臉微白,襯得眼尾那抹紅更豔。
車倏然停下,內線響起,保鏢道:“黎總,到了。”
黎言之放下內線偏頭看,車沒停在車庫,而是和彆墅空一段距離,她一轉頭就能看到坐台階上的祁蔓,低頭,鬱鬱,精神不振,黎言之想到以前祁蔓極少這樣,她雖然不算特彆有朝氣,但不管何時臉上總帶著淡笑,眉目溫和,隻要自己看過去,她會悄悄貼上來,乖巧抱著她,偶爾也會欲言又止。
從前不知道,現在才知道她那些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麼。
黎言之閉了閉眼,打開車門下去。
祁蔓正低頭猶豫要不要聯係黎言之,雖然在陸喬麵前說的言辭鑿鑿,可真打電話時她糾結了。
意識裡兩個小人互相打架,一邊說快打,一邊說彆打,她低頭看石子,在想要不要打電話,一雙鞋映入眼簾。
祁蔓仰頭,黎言之站在她麵前,身後是陽光,絢爛奪目,將她身形拉的修長高挑。
祁蔓眯眼:“你怎麼來了?”
說完她抿唇,廢話,這是黎言之家,她回來不是很正常。
倒是自己出現在這裡,不正常吧?
祁蔓解釋:“我來這有點事。”
黎言之點頭:“進去說?”
“不了。”祁蔓語速很快道:“就在這說吧。”
進去說,昨晚上她說怕這個彆墅,今兒主動站在這裡,已經狠狠打臉了,現在進去,那她臉都要腫成豬頭了,祁蔓不知道這時候為什麼還有心思去想這些無關緊要,她隻是覺得,好像黎言之一出來,問題都不是問題了。
這種壓根沒有從心底剔除的依賴感讓祁蔓心情更不好,一張臉微沉。
黎言之道:“出什麼事了?”
祁蔓伸手把手機遞給她,說道:“昨晚收到的。”
黎言之睨眼她才低頭看手機,逐字逐句看完之後她心一驚,秀眉越皺越緊,祁蔓道:“我覺得這件事你有知情權。”
萬一是知道她們關係並且有證據,現在沒有爆出來隻因為有更大的預謀,她就算離開也沒用,黎言之還是會受到傷害。
這就是她不敢拿黎言之當賭注的原因。
也是她今天為什麼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縱使三分之一的機會,她也不敢賭。
黎言之捏著手機,身體僵直,指尖輕抖。
是那個人嗎?
那個人怎麼找到祁蔓的?
這些照片,什麼時候拍的?如果那個人早就知道祁蔓,怎麼還會對趙海川下手?他發照片的目的是什麼?為什麼讓祁蔓出國?
祁蔓見黎言之悶不吭聲開口:“黎總,我想問問,有沒有可能是您姑姑?”
“不是她。”黎言之看向祁蔓,她眼尾的紅還沒消散,貼在白淨臉上,更明顯,祁蔓見狀抿唇,黎言之繼續道:“不用擔心。”
她聲線不穩,氣息短促:“這件事我會去查。”
黎言之話音剛落祁蔓手機鈴響起,她身體一顫,被嚇到般,祁蔓靠她近,完全捕捉到她異樣,電話是何辭打來的,黎言之將手機遞過去,身體已經恢複如常,祁蔓接起:“怎麼了?”
“姐姐你在哪?司秘書剛剛讓我去一趟醫院。”
張春山就這麼迫不及待嗎?
祁蔓按眉心:“我馬上回來。”
她掛了電話看向黎言之,說道:“我要去公司一趟。”
黎言之:“我送你。”
祁蔓搖頭:“我有開車。”
她態度堅定,幾秒後黎言之鬆口:“好,號碼的事情,我會儘快查清楚。”
陽光下她四周都是光暈,背對光,祁蔓眯眼才能看清楚黎言之臉色,比平時蒼白些,眼尾紅透,姿態和平時完全不同,她沒多問,直接從黎言之身邊經過,手腕倏而被人拽住,她側頭,見黎言之轉頭看自己,薄唇輕啟:“彆害怕。”
祁蔓垂眼,拽住她手腕的那隻手很冷,手指尖發涼。
害怕的人,是黎言之。
祁蔓沒點破,隻是微點頭從她身邊經過,上車前她忍不住回頭看黎言之,不經意撞進一雙晶亮眸子,祁蔓呼吸微窒,她打開車門坐進去,做個深呼吸才將車開出去。
先到公司接何辭。
何辭站公司大門口,正來回踱步,見到她車忙不迭跑過來,打開副駕駛坐上來後何辭才吐一口氣:“熱死了。”
“姐姐你去哪了?”
祁蔓道:“回去拿東西,司秘書怎麼說的?”
“司秘書找你沒找到,就直接讓我去醫院,我也不知道怎麼和張總說,就給你打電話了。”
祁蔓點頭,何辭上車後不放心,和祁蔓對了好幾次‘劇本’,她確保無誤後才點頭:“OK了。”
正巧也到醫院,祁蔓帶她下車,上電梯時何辭手機瘋狂響,何辭瞥眼屏幕皺眉,隨後把手機遞給祁蔓,小聲道:“姐姐,就說我去開會了,人不在。”
祁蔓沒轍,幫她接電話。
“小辭。”電話剛接通那端男人道:“你今晚早點回來。”
祁蔓尷尬道:“您好,何辭不在。”
何蘇元聽到陌生的嗓音皺眉,幾秒後問道:“祁小姐?”
“是我,祁蔓。”祁蔓道:“何辭剛剛去開會了,手機不讓帶,我讓她回來給您回個電話?”
“那麻煩祁小姐了。”
祁蔓乾笑:“不麻煩。”
身邊何辭一個勁湊旁邊聽,等祁蔓要掛電話時她拍胸口,還沒說話,手機那端喊道:“祁小姐?”
何辭做個請的姿勢,祁蔓又將手機放在耳邊:“您還有什麼事嗎?”
“小辭年輕不懂事,肯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祁蔓失笑:“沒有的事,何辭特彆機靈,很適合這個崗位。”
“她隻是一時新鮮,做不長久,我女兒的性格我最清楚。”何蘇元道:“我想讓她出國繼續上學也是為她好,她現在不懂,肯定恨我怨我,但是祁小姐,你是明白人,你應該懂。”
祁蔓咬唇,她和何蘇元比起來,肯定何蘇元更了解何辭,她說了解,說大道理,不過班門弄斧,還不如乖乖應下:“我明白。”
何蘇元道:“她從小就沒母親,你救過她,所以她對你是特彆依賴和信任的,我想麻煩祁小姐幫我說說小辭,讓她出國繼續念書?”
何辭揮手,皺眉搖頭,一臉不悅。
祁蔓斟酌兩秒道:“何書記,既然您說了何辭對我有特彆的依賴和信任,我就更不能隨便建議她什麼。”
“何辭很聰明,而且不是孩子,她知道她要做什麼,要走哪一條路。”
“我是不如您對何辭那麼了解,但是我想說,既然她現在有興趣去做好一件事,何不放手讓她儘情的做,學習的機會什麼時候都不缺,缺的是熱情,我相信她以後想要去深造,憑她這麼聰明,也是可以爭取到名額的,而且她目前對銷售特彆感興趣,所以我做不出勸她上學的事情,非常抱歉。”
她這段話說的不快,語氣平緩,何辭從張牙舞爪到逐漸安靜,她站在祁蔓身邊,乖巧的像一隻大貓,一雙眼瞪圓溜溜,要哭不哭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