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似不動聲色地吃過飯後,就急匆匆地回了縣衙,找到了知縣邵敏。
兩人於書房私聊。
林萊就在附近偷聽,但聽到兩人那麼說道:
成邦師爺:“不知道明府可還記得那養鴿子的魯老漢?他好似帶著孫女去投奔他的遠房親戚了。”
邵敏邵知縣:“我還記得那老漢,他白發人送黑發人,如今能有個親戚可以依靠倒也算不錯。”說著他就歎了口氣。
他歎完氣又說:“那對夫妻也是可憐,可誰讓他們小門小戶出身,如何撼得動……那大腿呢。”(這裡並不是這邵敏邵知縣說話很小聲,林萊沒有聽清楚,而是他就直接將那個關鍵詞含混了過去)。
成師爺:“可是苦了咱們,還要替他們遮掩那般行徑。”
邵知縣道:“好歹也算是得了些好處,不算白忙活一場。”
成師爺撇撇嘴:“若是明府您被提拔一場,那才是真正的好處呢。”
邵知縣道:“好了好了。”
兩人的談話便到此為止了。
林萊並沒有急著離開,又在這縣衙裡潛藏了兩天,她還沒有忘記那成師爺的私宅,她直覺這個人嘴巴比較鬆。果然,成師爺回頭和他的小妾倒了些苦水,言談間提到了位姓曲的高官,還說他和他們知縣幫忙遮掩殺人罪的功勞,怎麼都該酬授於官職,而非些銀子給打發了。
他那小妾便順著他的意思說,不若以後邵知縣升職關頭,去找對方暗示一二。
成師爺說他也是這麼想的。
林萊將這些信息統合了下,做出了現階段的判斷:
這商路縣縣衙的人對魯崖夫妻案知情,但是不多。那邵知縣和成師爺更多還是覺得魯崖和宋婉娥夫妻死了,但是被偽裝成了意外溺死。
安排他們這麼做的人,極有可能是邵知縣的頂頭上司,姓曲的高官。
林萊這邊既然知道了姓氏,和“高官”這個關鍵詞,那要排查起來就容易許多。
不想邵知縣的頂頭上司中並沒有姓曲的,林萊倒沒有因此氣餒,畢竟這能提拔邵知縣的不一定是頂頭上司,隻是這麼一來,要摸查的範圍就大了去了。
林萊為了不打草驚蛇,又不好去盤問邵知縣或是成師爺。
那她隻得自己這邊慢慢查了。
還有一點,那就是這幕後之人這麼費儘心思,弄走那魯崖夫妻是為了做什麼。
林萊能想到的最可能緣由,則是他們夫妻尤其是魯崖很擅長馴養信鴿。
可如果一般人想要馴養信鴿,就比如她和六扇門,那肯定不會這麼藏著掖著,甚至到了還要魯崖夫妻詐死的地步。這不明擺著那幕後之人,所圖非小,還必須得保密再保密嗎。
那這種事會是什麼?數來數去不就那麼幾種嗎,尤其這裡麵還涉及到了高官。
林萊:‘唔——’
林萊先將這商路縣記下來,想著等回去查查它那知縣邵敏的檔案,看他何時會等到升遷時機,在那時機來臨前她再過來一趟,看看到時候他們會去敲響哪個姓曲的官員家的門。
林萊這麼想完後,就回了汴梁城。
魯樹和魯楊花這對爺孫,也在六扇門的暗中護衛下,悄悄來到了汴梁城。
他們爺孫帶著他們的鴿子會在六扇門安頓下來,之後,再幫著六扇門馴養信鴿。
林萊為此仔細叮囑了下倩女,讓她將人和鴿子都幫著安排好。
這下子,大家才知道了她的真正用意。
大家都很意外,看二鼠“徹地鼠”韓彰就說道:“唉,我還以為這下子咱們能吃上烤乳鴿呢。”
一旁的三鼠“穿山鼠”徐慶搭話:“清燉鴿子湯也不錯啊。”
林萊:“…………去去去!一天天的,就知道吃!”
她話音未落,大家都齊齊看過去。
林萊厚著臉皮,掐腰昭顯下氣勢後說道:“看什麼看?沒見過自己罵自己的嗎?你們要是敢笑,就扣你們月俸。”
大家受到了威脅,確實沒敢大聲笑,而是偷笑著溜走了。
林萊:“。”
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啊。
不過,烤乳鴿確實好吃,等下叫大龔和小龔給她安排上。
“雪泡梨水喝不喝?”唯一沒走的白副指揮使這時候問道。
“還是玉堂你最好了。”林萊笑盈盈地誇道。
白玉堂:“……嗯。”
林萊心情更好了。
雪泡梨水涼涼的、甜甜的,她一口氣喝了半盅,感覺身心都舒暢開來了。
她現在什麼費腦子的事都不想想,隻想好好吃吃喝喝後,再好好睡一覺。
繼續喝冰涼梨水。
白玉堂問:“那養鴿子的爺孫有問題?叫你去了這麼久?”
林萊頭也不抬:“我等下再和你說吧。”
白玉堂懂了:“荷葉鴿吃不吃?本來最近老鄧開始做荷葉雞了,不過我覺得你現在大抵更想吃荷葉鴿吧。”
林萊這下抬起頭來了,她朝他發射星星眼光波,“不愧是我的左膀右臂,白副指揮使,你可真是太了解我了!”
白玉堂搖了搖折扇,“那不是明擺著的事嗎。”他似乎覺得這句話有歧義,就連忙補充道:“我是說咱們倆同為好吃之人,我當然知道你想吃什麼了。”
林萊卻道:“不對,不對。”
白玉堂心裡一緊:“嗯?”
林萊眯著眼睛說道:“按照往日你的習慣,你不是該糾正我說‘是右臂’嗎?”
原來是這個不對!等下!
白玉堂目光如炬地射過去:“你什麼意思?難道你這次外出又遇到什麼展昭第二,想招攬對方了?”
林萊拖長了聲音:“這個嗎——”
白玉堂:“林惠風!”
林萊看著炸毛的他直笑。
白玉堂這才反應過來,他氣呼呼地嘀咕道:“逗我玩有意思嗎?”
林萊點點頭:“逗你玩當然有意思了。”
白玉堂總覺得她這句話裡的重音在“你”上麵,他不免愣了愣,“你——”
林萊隻是衝他笑。
白玉堂心裡又拿不準了,他覺得這樣不行,便再次鼓起勇氣,想要和她說清楚。
不想“禦貓”展昭急匆匆地過來,“惠風你終於回來了,府尊有要緊事需要你幫忙。”
白玉堂:“!”
展昭這會兒注意到了白玉堂,卻見他恨恨地看著自己,“玉堂?”
白玉堂要氣死了,他非得弄個“貓與展昭不得入內”的牌子不可。
林萊笑個不停。
展昭:“惠風??”
林萊搖搖頭:“沒事,我隻是想起了高興的事。”
展昭“唔”了一聲:“那玉堂是想起可惡的事了?”
林萊還沒有說話,白玉堂就撂下一句話:“管你什麼事。”
展昭:“??”
林萊趕緊喝完最後幾口梨水,推著一頭霧水的展昭離開了,不然她真怕耗子急了,要咬貓。
哈哈哈哈。
開封府。
開封府最近遇到了兩起無頭屍案,其中一具屍體的頭顱他們很快就找到了,然而另外一個頭顱在哪兒,他們卻毫無線索,而且最近天氣漸熱,他們必須加緊時間破案了,不然屍體就要腐爛了。
這種案子找林萊還真是找對了,她顧不得荷葉鴿還沒有吃上,就換上法衣開壇。林萊這時候雖然年紀小,但她這輩子畢竟是直接拜張天師為師父,因此得他格外關照,已經拿到了很多權限,還有了自己的印章。當然了,她不管是法術修為還是所作所為,都絕對夠格了,更彆說她這個“靈蛇玉女”還得到了官家親封。
現如今林萊林法師先召喚來那具屍體的主人,也就是還因為屍首分離而徘徊不去的冤魂,再將她和幫忙探路的孔明燈鏈接到一起。當然了,在林萊這麼做之前,她還仔細問過了那冤魂,可還記得她的頭顱在何處。然而那冤魂本就是稀裡糊塗地被殺害,當時又是夜晚,她如何記得住具體地址。不得已,林萊才使用了孔明燈探路法。
孔明燈起。
林萊見狀就說道:“好了,你們跟著它就能找到頭顱了。”
“麻煩惠風了。”包拯說道。
林萊擺擺手:“記得給我酬勞就行。”
包拯笑了:“好好好。”
林萊也笑。
負責去追孔明燈的展昭,也隻來得及和她說句話就趕緊飛身離開了。
他離開前還在想,玉堂到底為何那樣。
看來是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趣事,那等回頭他一定要問個清楚。
林萊辭彆了包拯一乾人等,就回到斜對麵的六扇門。
這時候,廚下已經將她的飯做好了,裡麵果然有一道荷葉鴿,林萊大喜過望,她此時此刻又真的有點餓了,就顧不得其他,坐下來就開始炫飯。
白玉堂見此情景,哪裡好妨礙她喂飽肚子,隻能將他這邊的事往後放。
哪裡想到他這一放,就放到了第二天。
林萊倒是睡了個長長的好覺,而且她醒過來時,太陽都升老高了。她一看這樣子,就乾脆再躺一會兒好了,正好到時候一起吃午飯。
即使是閉眼養神,林萊的思緒還是不自覺地飄到了手頭的案件上,尤其是魯崖夫婦案。這個案件無疑牽扯甚廣,那幕後之人所需要的拚圖自然不止這麼一塊,隻是目前她這裡掌握的消息太少了,無法一窺全貌。
說起消息來。
林萊想到了那個順風耳,不知道他那兒有沒有她想要的消息。
就是吧,像他那樣的百事通,或者說情報販子,可不好保證他隻會將消息賣一家。
這樣的話,她還是從其他方麵入手比較好。
比如說那姓曲的官員。
唉,她可真是勞碌命。
林萊翻了個身,繼續想這個案件。忽然有什麼劃過她的腦海,她正要將它牢牢抓住。
“豆豆還沒起嗎?”這時傳來了程鬆音程大夫的聲音。
林萊:“!我起來了!”
剛才那個一閃的想法,就這麼而逝了。
林萊:‘嘛——’
她還是先起床吧,心裡想著如果是這種一閃而逝的想法,那很有可能和她鎖著的記憶宮殿有關,難道是《七俠五義》原著裡就記錄的案件嗎?
“豆豆?”
“來了。”
她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彈起來,決定等回頭她就扒拉下原著。
林萊這次是在她家裡,她的床上睡的。
她都有好長時間沒回家住了,加上她之前接連出公差,便是回家都有點匆匆來匆匆去的。這次她決定她至少要休一天假,多陪陪家來人,不如他們一家人等會兒去她道觀那邊玩,釣釣魚,打打獵啥的。
不想等她洗漱完,見到爹娘說起這件事時,被他們拒絕了,沒辦法,她忙,他們也忙的。像今天他們倆現在在家,都還是他們先去藥鋪那邊忙了一上午,想著她怎麼還沒過來找他們夫妻倆吃飯,他們才找回來的,哪裡想到她一直睡到現在。
林萊有點惆悵。
見狀林宿雲就說:“今年咱們家不是還要去鴛鴦穀避暑嗎,到時候豆豆你再儘孝——你今年可能儘不了了是吧,林指揮使?”
林萊垂眉耷眼地點點頭,忙啊。
“那可就沒辦法了,”林宿雲說道,“到時候我和你娘我們倆會連你那份暑一起避了的。是吧,娘子?”
林萊眼睛瞪得老大,帶點希冀地朝她娘看過去。
程鬆音先是笑,然後毅然決然地點了點頭。
林萊:“怎麼這樣!”
見她這樣委屈巴巴的,大人們笑得更開心了。
林萊還能怎麼辦呢,她隻有忿忿地啃她的饅頭了。
饅頭裡夾了芝麻鹽,吃起來彆有一番味道。
林萊心裡還想:要是她和她師父天殘老人一年一度的杭州一遊,今年也被迫取消的話,那她就真的要鬨了。
希望這不是個FLAG!
吃飽後,林萊又在家纏磨了她爹媽一陣兒,才被他們打發去看她阿翁和慈姑。看完祖父母,林萊又去曲源街瞧了瞧天殘老人和於三娘,過後又順路去瞧了瞧鄭紅英一家,他們家現在是鄭紅英和她母親常年在汴梁,她父親鄭路是一半在老家一半在這裡,還承擔了部分林萊他們家那藥鋪藥材采買工作。
從鄭紅英家裡出來,林萊瞧了瞧天色,就跑去了州橋那邊,買了份臭豆腐和一瓦罐的香辣田螺,這才溜溜達達地回到了六扇門。
“惠風,你終於來了,你快來幫我評評理。”展昭見到她後,就趕緊招呼她過來。
他們開封府終於破獲了另一起無頭屍案,大家也都能輕鬆一下了。
而對開封府眾人來說,很多時候隔壁六扇門是他們不當值時的好去處,展昭這個開封府四品帶刀護衛也不例外,倒不如說他來的最勤。
林萊問:“怎麼了?”
展昭就去指白玉堂。
白玉堂“唰”地展開了一個卷軸,上書“貓與展昭不得入內”。
林萊眨眨眼:“所以你們倆關係究竟好不好啊?說好吧,有此卷軸為證。可若說不好吧,怎麼展大哥你一指,他就那麼聽話地將卷軸展開呢?退一步說,若是白兄真有心刺痛展大哥你的眼和心,那他就不該弄個卷軸這麼藏著掖著,而是該弄個大條幅才對。”
展昭:“??”
“你等等,你先等等,惠風。”展昭連忙叫停,“你這是在拉偏架嗎?須知道玉堂這麼做,可是建立在我沒有做錯任何事的情況下哦!”要不是知道自己真的很無辜,他就差點被她給繞進去了。
白玉堂:“哼!”
這貓還沒錯任何事呢。
林萊也想到了這一節,她忍著笑對無辜的禦貓說:“是這樣嗎?”
展昭:“?”
他左看看右看看,還是不明所以,他隻有意有所指地說道:“所以你們這是一個又想到了高興的事,一個又想到了可惡的事了,是吧?”
林萊再也忍不住了,噴笑。
展昭歎道:“看來是了。”他轉向白玉堂:“玉堂你呢?”
白玉堂卻沒有理會他,而是定定地看著笑個不停的她。他可不是個傻瓜,反而冰雪聰明,之前他被內心情感所蒙蔽也就罷了,如今她一而再再而三這般反應,怎麼看怎麼不對勁。有了這樣的想法後,他再去回顧他說“老子樂意”之後的種種,那感覺就像是有道閃電在他腦海中劃過一樣。
把他整個人都給照清醒,照開心了。
他情不自禁地去喊她:“林惠風。”
“乾嘛?”她眉眼彎彎地回應他道。
確定過眼神,白玉堂已然完全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他猛地站起來,“你、我——”
展昭:“……??”
為什麼他覺得他很多餘?
是錯覺吧?
嗯?不是錯覺。
因為那兩人就那麼撇下他,一個拽一個地到一邊去了。
展昭:“。”
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另一邊。
撇開貓貓到一邊去的蛇蛇和鼠鼠,這會兒已經走到了六扇門府衙最大的一棵欒樹旁邊。
附近並沒有什麼人來往,林萊又感應了一遍,發現確實不會有人突然出現後,她就開了口,慢吞吞地說道:
“白副指揮使,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公然牽上司的手。”
白玉堂像是被這話燙到一樣,立刻放開了抓她手臂的手。
見她又那般笑了,他又是惱火又是心喜,可把他給折磨壞了。
他張了張嘴:“你——”
林萊一臉無辜:“我怎麼了?”她說話時,是一直帶著笑意看著他的。
白玉堂從中得到了鼓勵,他舔了舔嘴唇,終於說出了點像樣的話:“你知道我說‘老子樂意’究竟是什麼意思,對吧?”